2012年7月31日 星期二

吳志森 - 嚇得一身冷汗


明報   2012731

政府官員、撰寫課程指引的大教授,以為反對洗腦教育的家長同學和老師,都是莽撞衝動,為反對而反對,當然大錯特錯。

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臥虎藏龍,有大律師、教師、記者,即使是家庭主婦,不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專業人士,心思細密,觀察入微。寫得詰屈聱牙,厚達二百頁的課程指引,一點都難不到他們。

家長組的成員,把指引由頭到尾一字不漏的啃了幾遍,插滿旗仔,做足筆記,然後把他們的問題、質疑統統寫出來,也對官員近日似是而非的言論作出反駁,放上網,給其他家長參考。

例如有官員說,課程指引只作參考,不會硬性執行,學校可自由選材,相信老師會把好關,不會造成洗腦。

這簡直是徹頭徹尾的彌天大謊。對香港教育制度稍有認識的人都知道,教育局發布課程指引,不是鬧著玩的,由內容到教法到評估,都規定得巨細無遺,老師一定依足來教,否則就是違規。

國民教育課程指引,比其他學科有過之而無不及,要求老師以情「感動」「激勵」學生,對祖國「孕育真情」。這種做法,與要求觀察、思考、分析、批判、理性追求知識的態度,相距甚遠。

更可怕的不止這些,課程指引最要命的地方,是黨國不分,培養學生國民身分的認同,等於培養對共產黨的認同,愛國就等於愛黨。

如果我們仍然認為香港資訊發達,學生沒有那麼容易被洗腦,請看看以下例子:

「一個國家要富強起來,一定要團結,不像西方多黨輪流執政那樣,下野的黨派不是支持執政黨,而是反對他們,想盡辦法證明他們不適合執政。政協及民主黨派與中共的合作相比西方的文化,中國實在團結得多」——名牌女校學生內地交流團感言

「今天的共產黨已不是以權力為軸心的黨派,而是讓人民當家作主,實事求是,不斷去改革、進步,與世界接軌,在國際舞台上綻放光芒」——預科書院學生國情交流團感言

「大家對回歸後的香港政府有諸多不滿,缺乏國民身分認同是對香港未來政制推行的一大警示」——某大學生國情交流團感言

香港學生參加完內地交流團的洗腦成果,做家長的怎會不嚇得出一身冷汗。

陳雲 - 外判包膠

am730   轉角專欄     2012年07月31日

上星期一,颱風韋森特襲港,七月二十四日凌晨改掛十號風球,一夜狂風之後,市區碎片處處,山林和公園遍地落葉斷枝,幸好並無人命傷亡。

新政府總部隔鄰的添馬公園,啟用不足一年,植樹四百多棵樹,五十多棵樹吹倒,其中三十棵塌樹在「綠地氈」區。環保組織長春社的專家到場察看,發現至少五棵樹,包裹樹根的泥膽仍然有膠袋未拆除,連綁繩也未解下,質疑工人在去年植樹時無拆膠袋,阻礙樹根深入泥土生長,抓緊泥土,間接引致大量倒塌。包樹根泥膽的膠袋用尼龍製成,難以分解。其餘塌樹由於不是連根拔起,故此無法斷定是否仍有膠袋纏繞樹根。 樹木辦公室的總監還說,膠袋會自然分解,即使不拆除也無事云云。


以前環保專家也發現在山上和公路植樹的工人,很多都是不拆除膠袋就將樹苗種植。這些工人都不是政府園丁,而是外判園藝公司的工人。這不關種植知識的問題,也不是監管不力,種樹並非甚麼高深技術,一邊種樹,一邊找人緊密監管,這豈非浪費監工的人力?

除去植物根部的膠袋才種植,這是正常人的智力。除非外判工人存心靠害,消極抵制,用類似怠工(sabotage)的心態,否則斷不會拿樹木的生命來開玩笑。

在野外種植樹木,甚至在家裡種小樹盆栽,即使是天然纖維袋(如麻包袋),都應該拆除。除非是稻草做的包裹,樹根容易撐破,才不必特意拆除。我以前住新界,鄰村花圃的樹苗是用稻草包裹,之後才運出去賣。現在新界無人種禾,找不到稻草。大陸的園圃,也少用稻草包裹,貪便宜就用膠袋。村中以前好多人做漁農處的園丁,上山種樹,收入少,但工作穩定,做到退休拿長俸。園丁下午無事,就可以提早回家,工作有點懶散,但人工也低。這是前殖民政府保障低下層民生的方法。

外判員工無論表現多好,都不會轉為長期合約。外判制度,是新自由主義的產物,九十年代大行其道。八十年代中期,香港好多財經作者在報紙高呼政府公務員效率低,私人公司效率高,有很多愚蠢中產信他們的話,認為要「小政府、大市場」。政府削減底層公務員的職位,將工作外判,然而又增聘高級公務員來監管這些外判公司。公共開支不會減少,反而增加,但政府的人員編制卻減少了。減少的是人數眾多的底層公務員,這些收入安穩的工作,卻轉為朝不保夕的外判工人承擔。外判公司的效率,看看種樹包膠就知道。政府只是外判了責任,出了事不必自己負責,但底層工人卻丟了鐵飯碗,而鐵飯碗這個詞,今日竟然變成貶義了。

文化評論人,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中文解毒》系列作者。 

陶傑 - 不理解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31日

倫敦奧運會,有許多中國遊客和記者捧自己人的場。看見倫敦「沒有什麼奧運氣氛」,倫敦人怨聲載道,覺得「很難理解」。

倫敦之所以宏大,在於倫敦人不把辦奧運當做「民族尊嚴」。我來,我去,我曾經征服,奧運辦過兩次,夠了。倫敦人把「小我」的自由,置於不必經辦奧運來吹噓的泡沫的「大我」之上,中國人看見了,自然「很難理解」。

第二是為什麼開幕禮,不,開幕式,為什麼如此「簡陋」。Mr. Bean和○○七,喜劇式登場,還把英女皇也捧上直昇機,推下來,跳降落傘玩一把,對「國家領導人」如此大不敬。對此,中國人也「很不理解」。

世界很大,中國人不理解的事太多了,人權、私隱、幽默感、親和力,倫敦奧運會開幕禮表現的人文精神(Humanities),中國人無法理解。英國輿論也有把開幕禮抨擊得一文不值的,譬如,工業革命,你把這一段歷史秀出來也罷了,為何強調狄更斯那樣的貧富懸殊?是不是有馬克思的左傾腐朽思想?工業革命孕育了寬容與自由,為何導演一字不提,還有,講國家的人文歷史,為什麼少了莎士比亞?

英國人對政府和權威的冷酷抨擊,中國人也不了解。另一方面,英國人對於中國人自稱「禮儀之邦」,到處喧嘩,記者闖奧運村亂拍照,也不理解。對於中國追隨歐洲一個三流經濟學家馬克思,奉之為祖宗,也不理解。崇拜一個魔神,「文革」內鬥,子女告發父親,把文物砸毀,英國人也不理解。

還有,倫敦奧運開幕禮導演貝亞,對「京奧」開幕式之千軍萬馬,他說:「為什麼演員要戴着尿片表演」,他也不理解,世界上,你不理解的事太多了,不必都要答案。

-------------

插播一段有關Hey Jude的笑話:


有網友發微博稱:「倫敦奧運開幕式選用紅歌《Hey,朱德》作為壓軸歌曲,引發熱議。據導演介紹,這一選擇有深意,該歌曲是由同情革命的披頭士樂隊於1968年所作,其中有『hey,朱德,don't make it bad』的歌詞。當時,中國文革剛剛開始,詞作者向中國隱晦喊話,寄望地位較高的元帥朱德勇於擔當,出面阻止亂象。」也有網友稱:「據說這首歌描述的背景是井岡山初期,面對嚴峻的鬥爭形勢,軍中彌漫著消沉絕望的情緒。深夜,朱總司令找到毛主席,推心置腹的談了自己對革命前景的憂慮,毛主席聽完微微一笑,對總司令說: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2012年7月30日 星期一

吳靄儀 - 教育染紅


明報   2012730

我不是家長,沒有子女,但也要參加「反對洗腦大遊行」,因為政府執意推行的「國民教育」,從官方資助的《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清楚可見,是向年紀小小的學生大量灌輸偏頗的政治思想,製造「愛國模式」的「國民」。稱之為「洗腦教育」,絕不為過。

《基本法》保障香港特區在「一國兩制」之下,不需推行「愛國教育」,保障香港特區繼續享有原有的法律和司法制度,保障普通法之下的法治不受干預。但在堂皇的承諾之下,特區政府已採取行動,逐步侵蝕這些權利,摧毁原有的教育制度。

董建華任內要務,是教育制度的奪權,由羅范椒芬操刀,從宗教辦學團體手中,奪去辦學自主,改由官方操控。「國民教育」,進軍教育內容,先打「德育」旗號。董下曾上,政治色彩暫斂,梁振英班師回朝,繼承董建華的根本任務,「國民教育」即時大展拳腳,假如香港人不清楚有力地說「不」,我們的下一代必然受害至深。有人說,吳克儉缺乏教育資歷,任命為教育局長,是為了方便背後執行教育回歸使命的高層人物,他上任後連串表現,包括秘密上京,令人更加確信不是空穴來風。

《中國模式》手冊對法治價值的衝擊,與近年建制派政黨的攻擊如出一轍,就是法治雖好,但社會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要市民在法治與公眾利益之間「取得平衡」,等於說法治未必符合公眾利益,如果認為不符合公眾利益就可以不顧,這正是違反法治的根本理念:法治是保障人權,約束政府,不容以集體利益之名,剝奪個人權利。集體利益凌駕一切,任意踐踏個人尊嚴,是香港人最反對的共產主義制度,「國民教育」,不是染紅教育是甚麼!〔Vic:其實共產主義所追求的集體利益只是理論上的,現實中的共產政權,莫不是製造出更醜惡的特權階級。

陳雲 - 幾百萬人集中火力爭取,香港民主馬上實現

2012年7月30日   Facebook隨筆

Vic:我很敬佩有志於中國民主事業的仁人志士,我也希望中國大陸早日實現民主共和,但我反對「中國無民主,香港不可能有民主」之說。按照《基本法》,中國的民主,就從香港開始。


陳雲城邦論頗有爭議,但無論如何,有一點值得香港人深思:香港人集中火力爭取香港民主,垂範中國大陸,不是比先爭取中國大陸民主,更切合實際嗎?

與以下隨筆內容類似的文章,見陳雲雅虎專欄文章〈中國情花毒〉。
------------------

香港城邦自治運動(HKAM)一向主張香港與中國大陸區隔,互不干犯內政。我們一向不主張香港要介入大陸、影響大陸的民主化進程,香港人也無責任要拯救大陸,大陸的政治由大陸人自己處理,是好是壞,是他們自己的責任。

《蘋果日報》一向報道HKAM都是失實的〔Vic:本次相關報道見文末〕,以前所HKAM眷戀英國殖民,這次是說HKAM有志於中國民主化。《蘋果日報》的意識形態,與香港民主黨一樣,是民主一統派(主張香港要有民主,必須先由中國民主化開始),以此捆綁香港人。這是最惡毒、最難擺脫的捆綁術,這是「殉善」之惡毒政治洗腦。


香港人要自由,首先要擺脫中國的思想捆綁。殉善就是making use of your goodwill and push you to death,利用你的善意,將你推向地獄劫火,這是香港民主黨的洗腦術,比共產黨的洗腦術更為惡毒,更難擺脫,與共產黨的殉惡式的洗腦術,相輔相成。殉惡,就是要你效忠惡毒的政權,摧毀一生。


香港為何一直無法民主政治,擺脫共產黨捆綁,就是因為受到殉善之術的捆綁。這是我用幾十年時間的觀察和政治鬥爭,總結出來的教訓。

希望愈來愈多香港人,明白這個道理,投入本土政治,那麼共產黨就無法可施,無從捆綁香港人,幾百萬人集中火力爭取香港民主,香港民主就馬上可以實現。


一旦放棄中國民主統一論,共產黨無你符。這次反國民教育,也是香港人放棄中國的起步,共產黨驚到震呀! 不過,民主黨、教協那群人,一定要香港人死死攬住中國,呼籲改革國民教育內容,加入六四呀gum,於是香港就有國民教育,繼續害香港人啦。

文化中國是不切實際的,猶如自己愛人被人搶走了,還自我安慰,她的心在我這裡,肉體由得你佔據吧。我一向認為中國已亡,要恢復中華,由香港城邦做起。

即是說,那個將自己肉體奉獻給共產黨的女人,根本不是你的愛人,不要自作多情。在你身邊的香港,才是你的愛人!

亡國就是亡國,不要自我欺騙。中國已經亡於蘇維埃共產黨政權。明朝末年,王夫之也認為中國亡於滿清,明朝覆亡了,他並無自我陶醉,說有一個「文化明朝」。

「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香港城邦建立之後,再圖中華邦聯之想,恢復煌煌中國。

相關報道
本末倒置 愛國之心毋須官方認可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30日

香港人對中國人身份認同屢創新低,政府卻本末倒置以洗腦國民教育救亡,激起形形式式團體加入遊行行列,向中共洗腦式教育說不。香港自治運動質疑,推行國民教育目的只為「河蟹」港人,以便中共對港人再殖民;網民則從虛擬世界走上現實街頭,高呼港人已夠愛港愛國,毋須再學習愛黨。


港人不愛殺人政權

網民組成的鍵盤戰線,十多名成員參與遊行反洗腦。成員森麻指,香港人從中國悠久歷史文化中已培養出對國家感情,毋須花時間強制學習一套官方認可的價值觀。他認為一個人愛國與否應發自內心,近年民調顯示港人對中國人身份認同創新低,但並非不愛國,只是代表港人對國家低落的道德價值觀、對中共殺人政權感痛心,「內地有天災,港人必出錢出力賑災;維權人士被打壓,我哋都有關注,點解唔算愛國?」

香港自治運動成員高舉龍獅香港旗,希望踢走洗腦教育,守護香港核心價值。組織成員劉先生指,政府應對人權、民主、自由、法治的核心價值珍而重之,並多向內地宣揚,幫助中國走向民主化。然而,國民教育科卻忽略核心價值,要求學生盲目愛國,質疑設新科只是中共極權殖民手段,意圖令港人失去獨立思想。

弱勢社群互聯會總幹事翁洛興也批評,小朋友如白紙,政府設國民教育科,要學生有獨立思想前接受官方單一模式的思想教育,洗腦用意明顯。他指,從中國歷史已能認識國家興旺與倡廉反腐有莫大關係,國民教育科教材對貪腐國情隻字不提,是非黑白有誤差。港人絕不能任由政府胡作妄為,令香港核心價值大倒退。
《蘋果》記者 

孔捷生 - 香港下一代的人格分裂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30日

羅范椒芬堅稱無意撤回國民教育教科書,林鄭月娥堅稱國民教育課程「百分之百不是洗腦」,就在此時,薄谷開來因謀殺在合肥受審,正是執政集團「進步無私團結」的絕妙註腳。

香港官二代與富二代均受歐美教育,這點和大陸權貴的後代一模一樣,但論誠實,林鄭和羅范連薄瓜瓜都比不上。早在薄瓜瓜被熱捧為「傑出青年」那陣,他就直言:「我不喜歡國內教育」。看來林鄭、羅范比較像薄熙來,一邊讓後代受西方教育,一邊要平民百姓唱紅。

從紅朝核心和豪門世族數下來,直到看家護院及三千食客,諸如張召忠、司馬南者流,莫不把後代典押給「亡我之心不死」的敵國做人質,卻絲毫無礙他們擁護極權制度及其核心價值的忠忱。很明顯,他們之愛國擁黨,愛和擁的是這個體制,只有這個體制才令他們活得最舒服,得到的賞賜最多,是人格分裂又如何?死死抱住那個不值五毛錢的人格,能有甚麼實質利益回報?
香港典型的人格分裂者,譚惠珠可算一個。當年她不全心全意擁護香港回歸祖國,鼓吹「主權換治權」,讓中國當香港董事長,英國人當總經理。論愛國,她比李柱銘、司徒華等差了不知多少光年!但現時譚惠珠認為六四事件與一國兩制無關,毋須寫入教材。那麼試問,國民教育教科書把「青藏鐵路」、「航天科技」、「政府拉近城鄉差異」、「中央解決房屋問題」寫進去,且不說大陸並未解決城鄉差距和房屋問題,何況這和一國兩制更無關係,憑甚麼寫進去?

日本極右翼扶桑社出版竄改歷史的教科書,起初只在特殊學校數百智障學生中使用,後來覆蓋面最大時也不過一千多學生使用,全日本看過這版右翼教科書的學生百中無一,卻已招致中港愛國人士憤怒抗議,因為它把「南京屠殺」稱為「南京事件」。如今特區政府硬推的教科書卻是覆蓋全港公校,裏頭非但沒有六四,而且中國大陸的教科書中六四連「事件」都不是,六四兩個字亦被徹底蒸發,更不用說「六四屠殺」了。

林鄭說「百分之百不是洗腦」,如果說得準確些,應是「不是百分之百洗腦」,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到五十是洗腦」,這就可以印證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長郝鐵川所言,國民教育是「必要的洗腦」。

正是必要的洗腦,繁衍出專制主義下俯仰由人的臣民,滋生出人格分裂的變態者。香港的學生和家長希望見到自己及後代變成這樣的生物嗎?

2012年7月29日 星期日

郭梓祺 - 翻譯:《蘇東坡傳》的兩個譯本


星期日生活   2012年7月29日

【明報專訊】不是我們選出來的政府,甘為一個缺德而又以摧殘我國傳統文化為己任的政權舐癰吮痔,推出的所謂「德育及國民教育科」這八字名目,唯一童叟無欺的,自然只有中間那個「及」字。中國文化因為政局變遷而幾經中斷,能對前人留下來的好東西着緊一些,已是很好的教育,何必挖空心思推陳出新。

且舉關心吾國吾民的林語堂為例。他幾本重要的著作都用英文寫成,《蘇東坡傳》即是其一。

書名原為The Gay Genius: The Life and Times of Su Tungpo,中譯本一般隱去「快樂天才」,也不見「時代」。此書成於1948年,國共內戰還未結束,其時旅居美國的林語堂,於書中便屢借批評王安石來諷刺共產黨。一直想擁有此書英文原著,一直沒找到,唯有半信半疑在網上訂購Hesperides Press的昂貴版本。得書才發現那大概是個盜印本,拿了某個孤本影印編成就是,原書的間線及圈點一併收存,圖片模糊不清,還要漏印了兩頁。但有書可讀總是值得高興的,於是也找來通行的兩個中譯本對讀,一本遠景出版的由宋碧雲翻譯,一本天地圖書出版的由張振玉操刀。

宋譯平穩張譯粗疏

林語堂在書的首句開宗明義﹕「There is really no reason for my writing the life of Su Tungpo except I want to do it.」他對東坡熱愛又熟悉,在書中信手引用了大量東坡詩文信札,並把他們譯成英文。可惜他沒有另寫一部中文本,引文要一一找回出處,便苦了中譯者。張振玉在譯者序說,書譯到中途,才得知宋碧雲的譯本剛剛出版,嘉許之餘,也借用了許多資料,並申謝意。宋碧雲則在譯者序說,有時候譯一頁原文,動筆的時間不到一個鐘頭,查書倒花了五六小時。在電腦還未那麼先進的時代做這樣的差事,除非對東坡的一字一句都了然於胸,否則其難可知。

論譯筆,宋碧雲平穩而力求不失,張振玉則訛誤頗多,文句壞起來時也壞得一發不可收拾,如「韓愈降生也是屬於同樣的星座」(頁19),如「雖然不需大才即可預知,蘇東坡卻在事前早有準備」(頁310)。但張譯最嚴重的問題,還是在處理引文時的粗疏,顯然易見的錯誤不少。對照他在序言說,幸得宋碧雲譯本作前車之鑑,可資參考,就尤其難以接受。

舉例而言,東坡在黃州曾提三十二字自儆,林語堂譯首句作「To go about by carriage is a good way to acquire infirm legs.」張振玉的版本竟譯作﹕「出與入聲,厥脛之機。」平仄最多使人搖頭晃腦,吟哦半天,何以會令人雙腳殘廢?原來「出輿入輦」,說的是達官貴人整天坐車不走路。東坡屢受政敵攻訐,有次引《詩經》〈民勞〉兩句形容王安石為相時之民生苦况,即給對手拿來做文章,說他誹謗神宗。張振玉引此兩句作「民亦勞止,汔可小休」;宋碧雲則作「民亦勞止,願聞休息之期」。很明顯,宋碧雲查過原文,張振玉沒有。

把書翻譯回來

除了翻譯水準之高下,比對原書與兩個譯本,還有不少有趣發現。首先,《蘇東坡傳》既然是寫給外國讀者的,不少解釋自然會遷就西人,以便理解,是以述及東坡出生地四川,林語堂便謂其「跟德國差不多大」;東坡貶謫惠州時在紹聖元年,林語堂也於句下補充,「即十字軍東征前兩年」。為傳神故,兩位譯者都將之翻譯回來,一般問題不大。但有些獨特的枝節,卻是度身訂做一樣寫給美國讀者的,照譯成中文的話,中華讀者反而不會明白。

林語堂在譯介東坡之餘,也致力宏揚中國傳統文化,所以談到三蘇的名字時,便像為西人補課一樣旁岔一筆,講解古人名、字和號的分別,最後還提到,假使是全國知名的大人物,大家便會以其故鄉之名稱之,然後舉例說﹕「A Chinese Wendell Willkie might have been known as Indiana Willkie』」。問題是,誰是Wendell Willkie?原來是在1940年美國總統選舉中,不敵羅斯福的政客。宋碧雲緊貼原文,譯做「中國的溫德維基也許會被人稱為『印第安』維基」;正確,但不好。張振玉則把這個美國人換成曾國藩,把這句簡單改譯做「如曾湘鄉」。單看此句,張譯似更照顧中文讀者,也更能發揮這句在原文的闡釋作用,所以較佳。

另一問題則是古文。林語堂在書中引錄東坡的尺牘詩文,譯成英文,自不難懂。但面對中文讀者,譯者應該引錄東坡原文,還是將之語譯成白話?這牽涉對讀者的估量與要求﹕古文太多或會拒人門外,白話太多又易糟蹋東坡文辭之美。相較而言,宋碧雲的譯本文白佈置較佳,往往更能保持東坡原文風貌。反之,張振玉的譯本則屢有突兀的文白夾雜。例如呂晦意欲彈劾王安石一段,便有以下幾句﹕「司馬光說﹕『吾等焉能為力?他深得人望。』呂晦大驚道﹕『你也這麼說!』」儼然跨時空對話,可算是真正的代溝。又例如,林語堂曾引錄〈後赤壁賦〉原文,張振玉如此翻譯﹕「不久,一個人說﹕『月白風清,如何度此良夜,方為不虛?我們好友相聚,竟沒有酒菜,豈非美中不足?』」。按東坡原文有「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兩句,「方為不虛」乃譯者所加,後三句則是其語譯。這樣相混起來,真是不倫不類。

瑕不掩瑜天下公議

最後還有個地方不得不提。林語堂在第二十一章談到東坡受政敵誣陷,並謂以謠言中傷論敵、不予人自辯機會的卑鄙手法,實是古已有之,然後筆鋒一轉﹕「Only in modern days has it been elevated into a part of Communist revolutionary tactics.」宋碧雲譯作「只是現在升格為共黨革命的戰術之一而已」,平白無誤。再看張振玉的翻譯﹕「只是到了現代,這種方法身價提高,變成某些人的戰術罷了」。撇開譯筆,「Communist revolutionary」一下就變成不知名的「某些人」了。譯者自甘毁棄學術誠信,無話可說,但這似乎也配合出版社路線——天地版的《蘇東坡傳》於書末特附梅中泉的〈編餘絮語〉,最後一段,煞有介事批評林語堂對熙寧變法的評述,謂其「持的是保守派觀點」,強調王安石實為「抑制大地主大官僚」云云,最後則當然是以「瑕不掩瑜」作結,否則書也一定出版不成。

諷刺的是,林語堂在書中曾大段引述東坡的〈上皇帝書〉,提及台諫存在之由,正在「天下公議」四字。我想,文化事業如翻譯及出版,同樣應當遵從天下公議,既然付梓出書,便當相信讀者自己的判斷,相信大眾的評論,前提自然是確保內容不經竄改。若連基本事實都無由知道,不容討論,談更多文化,更多教育,都是空話。

今次簡單討論了《蘇東坡傳》的兩個譯本。至於林語堂的文筆與蘇東坡這個快樂天才,下回再續。

/ 郭梓祺
編輯 馮少榮

黃國鉅 - 國民教育,錯在「國民」

星期日生活     2012年7月29日
已無退路!729站出來!
Vic:很高興看到一篇頭腦如此清醒的文章。

【明報專訊】在反對國民教育的聲音中,常聽到一種說法:「我們不反對國民教育,但內容不可偏頗,要提六四等……」先贊同對方的前提,再斟酌內容。這等於敵人送一隻木馬來,守城的人竟先讓木馬進城,然後才慢慢看它肚子裏裝的是什麼。如此開門引虎,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而不知。


所謂國民教育,英文叫national education,光看此詞已經不倫不類,惹人生疑。有人說國民教育外國也有,是每個國家的責任云云。此乃混淆視聽之說!觀乎民主自由國家,只聞有「公民教育」(civic education),而未聞有「國民教育」(北韓、伊朗等獨裁專制國家自然除外)。公民教育的目的,是讓人民認識自己作為公民的權利與義務。從立國歷史、憲法精神、政治制度、人民基本權利等,培養成有意識和責任感的公民,是智性的認識,與所謂國民教育的「認同祖國、培養民族自豪感」的感性認識,兩者風馬牛不相及,且互相牴觸。

甚至連政府自己的諮詢文件,引用日本、新加坡、南韓、意大利、法國、愛爾蘭等所謂「外國例子」,都只見有「公民教育」(civic education)一詞,而未見有任何國家推行「國民教育」一例。然而,諮詢文件卻竟然以「不同國家推行國民/公民教育的課」來描述之,可謂偷換概念的極品。(見《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諮詢稿》頁54)另外,諮詢文件又引用策發會檢討報告,提到法國、美國、澳洲等國為例子,同樣都只有公民教育的內容,而不見「國民教育」一詞。策發會文件還這樣理解國民教育:「國民教育的定義並不十分統一。本文說的國民教育是一種圍繞國家建立國家觀念的教育。透過國民教育,使每一個國民成為能遵守國家法律,能照顧國家利益、能負擔國家命運的人。」(策發會《香港推行國民教育的現况、挑戰與前瞻》(2008)頁1注1)其言語之閃爍,說穿了,其實是因為所謂「國民教育」,查實無據,於是唯有自鑄新詞,企圖偷天換日,訓練愚忠順民。官府文件字裏行間已經告訴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民族認同是雙利刃

再看國民教育的目的,不只是什麼認識中國,而是所謂「認同祖國、培養民族自豪感」,兩者並不相同,而且往往互相衝突。此所謂目的,本身就是政治目的,而非為教育樹人,只會為政府帶來好處,而非為孩子的福祉着想。國家認同並非什麼天經地義之事,一個人沒有義務認同國家,對國家有否感情,也是自然而然,不應通過教育手段來達致。等於一個美國人,討厭美國在國際上橫行霸道,要移民加拿大,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其他人無從置喙。如果硬要推行,所謂的認同,就變成簡單的「我=它」,硬把自己投射到一個更大的群體上。(如策發會文件提到的所謂「we-ness」的建立)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把認同對象一些負面的東西排除掉,這認同才能成立。於是,認同的後果,就是掩蓋自己國家民族歷史的醜惡面,文過飾非、塗脂抹粉,造成認知上的扭曲和盲點,認為自己國家「什麼都是好」,「什麼都是對」的沙文主義。如一個愛國的土耳其人,不可能既承認自己國家屠殺了一百萬亞美尼亞人,而仍然對自己國民身分感到自豪,他必然選擇掩蓋甚至否定這段歷史。同樣道理,日本右翼分子要重建國民自豪感,則必須先否定所謂「自虐歷史觀」,否定南京大屠殺。所以,若堅持要國民教育加入六四議題,與它的根本目的相悖(defeats its purpose),當然死也不會答應。相反,這認同的另一面是「我不是它」,通過否定他人、其他國家民族來達到認同,一旦本國與別國發生衝突,必然變成「幫親不幫理」的盲目民族主義。所以,民族認同從來都是雙利刃,施之於心智未成熟的小孩身上,即使沒有荼毒兒童的意圖,也會有荼毒之效果。

香港人不能參與 決定國家命運

香港人作為中國的「國民」,既無義務,又無權利。除了可以拿特區護照出國旅行之外,既不用服兵役、向中央政府繳稅,又無權選舉國家主席、總理、人大政協,甚至如果要走過羅湖橋,試圖結黨參政,會被認為井水犯河水,隨時身陷囹圄。如此「國民」身分,只是徒負虛名,甚至只是臣民(subject),而非公民(citizen)。因為從來國民身分的認同,必然是讓人民可以共同參與,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建立出來,讓人民真真正正覺得這個國家是共有之物、眾人之事(res publica),以符合共和(republic)的原則,而非某個皇朝一家一姓的私產。但國民教育不敢碰這些,於是就只能停留在「聽到國歌、看到國旗會感動流淚」這種低層次的所謂認同上。况且,香港「回歸中國」,成為「中國人」,既非香港人自己的選擇,也非香港人奮鬥的結果。試問什麼人會對一些並非自己選擇的歷史事實,表示感動認同呢?答案恐怕只是一些隨風擺柳、沒有原則的人的虛偽行為。

至於國民(national)一詞,在西方政治多數是負面的標籤。遠的有納粹的國家社會主義(national socialism),近的如當代的德國、英國或法國,只有極右排外、近乎新納粹的政黨,才會用國民陣線(national front)這類名詞。而且,歐洲經歷過二次大戰的洗禮,受過民族主義的教訓,對「民族自豪」這類說法十分感冒,尤其是德國,如果中小學要教導小孩「對德國人身分感到光榮自豪」,實在匪夷所思。所以,如果香港的教育官員敢跟西方人說:「國民教育你們也有,所以香港也要推行,有什麼問題?」無疑自取其辱、惹人恥笑。况且,推行國民教育的理據是「香港回歸十五年,但人心尚未回歸,所以要加大力度。」如此心態,令人想起日本帝國時代對韓國和台灣實行的皇民化政策,歷史情景雖然不一樣,但背後的殖民心態卻驚人相似:因為對新得來的領土上的人民歸順自己沒有信心,於是從下一代着手進行灌輸,洗刷他們的本土意識,用大量的文化符號加以同化。君不見諮詢文件的用語,大量提到「國旗」、「國歌」、「祖國山河」、「疆土瑰麗多姿」、「中國文化源遠流長」,甚至連戲曲的「唱、唸、做、打」也搬出來嗎?如此費煞思量,目的又是什麼?

名不正 言不順 徹底否定

國民教育,名不正,言不順,必須在大前提徹底否定它,而不必跟它糾纏應該用什麼教材。等於一個人,未得人民授權而登上「特首」之位,竊取權力,應該從根本上否定他統治的合法性,而不用「畀啲時間佢」、「畀機會佢做吓先」。這不只是策略,更是原則。

譚蕙芸 - 學生要向政府說不--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

星期日生活     2012年7月29日

【明報專訊】近日政府硬銷國民教育,無所不用其極,其中一招叫做「國際慣例」。

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長郝鐵川上周在微博稱,西方國家在中小學也搞「洗腦式」國民教育,香港做是合乎國際慣例。

但真相是,西方在中小學做的是「全國公民教育」,培育年輕一代的反思和批判能力,鼓勵學生看到社會不公義要發聲,而不是培育乖巧愚忠的順民。

加拿大資深教育家Jan Haskings-Winner閱讀過香港備受爭議的國民教育課程指引,直指課程危險﹕「這份文件令我想起希特勒,納粹推行的就是這種國民教育,強調盲目向政權效忠,不鼓勵人民思考。」

加拿大資深中學教師兼教科書作者 Jan Haskings-Winner。(譚蕙芸攝)
加拿大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認識國家呢?

當我們的教材一味「隱惡揚善」,把中共政府吹捧為「進步無私團結的執政集團」,加拿大的教科書卻敢於「揚善更揚惡」,大篇幅記錄政府百年來犯過的歷史錯誤,例如剝削黑人投票權、掠奪原居民土地、欺壓女性權益、愧對亞裔移民等。

教科書內更特別註明,政府犯錯後會向人民道歉,甚至作出賠償。

撰寫教材的Jan說,教育的真諦,是希望孩子能從歷史的錯誤中學習﹕「世界的問題只會愈來愈多,我們需要下一代成為思想家和問題解決者,而不是盲目的愛國者」。

在紛紛擾擾之中,香港人似乎已產生「國民教育疲勞」,有人因為厭倦爭議,想被動接受國民教育科,更提出「不易洗腦論」。這群人認為,學生不是那麼容易被洗腦,更指學生上課可以消極抵制,敷衍了事。可是,我們卻沒有想過,孩子的光陰是寶貴的,我們應否給他們更好的教育?如何能讓他們在不被「洗腦」的情况下,多角度去認識歷史,讓他們成為明日的領袖,真正提升社會和人類福祉?

讓學生做判官

揭開加拿大教育家Jan Haskings-Winner這本為安大略省Grade 10(相等於香港中四)程度撰寫的加拿大近代史教科書,示範了如何討論國家歷史,卻沒有洗腦效果,甚至有啟發判斷思考的功能。其中一課,要求學生做判官,考證一個歷史人物是否「真正的加拿大英雄」。這個空軍機師Billy Bishop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裏擊落無數敵軍,書中卻提供多角度一手歷史資料,觀點互相矛盾,學生需要自己思考查證,部分資料觀點十分大膽,甚至會提出「會否因為有人想宣傳軍隊形象而誇大戰績?擊落敵軍是否就是英雄?為何人們要把軍人英雄化浪漫化?」

另一課,講加拿大現代史。課本刊出一張攝於1990年的新聞照片,畫面非常震撼,一名原居民站在一架翻了的警車上持槍示威,以抗議土地被省政府徵收作商業用途,原居民堵塞了區內主要道路與政府對峙。警權、徵地、堵路、示威,這些在中國內地經常發生的少數族裔維權事件,被視為禁忌的敏感議題,在西方社會卻成為學生的學習案例。而課本引導學生思考的方向不是「穩定和諧的重要」,而是指出社會發展對弱勢族群的欺壓,少數族裔對土地的主權等。課文列舉多宗土地爭議的文獻,到最後均由政府或企業向原居民作出金錢賠償,或歸還土地讓他們自治,並修改法例維護原居民的權益。

撰寫這本教科書的作者Jan Haskings-Winner是一名資深中學教師,在安大略省多間中學教書達25年,主要教授公民教育、歷史和經濟等科目,她現時是安省歷史及社會科學教師工會會長,亦兼任多倫多大學等多間教育學院導師,並且曾參與編寫中學課程工作。她撰寫過多本中學教科書,其中這本Canadian Sources: Investigated 1914 to the Present的教科書,出版4年售出5000餘本,在安省高中歷史科獲廣泛採用。

筆者把這本二百多頁,記述加拿大近一百年歷史的教科書全看了一遍,粗略估計,書中標榜加拿大豐功偉績的部分只佔內容的兩成;餘下八成課文包含的均是爭議題目,例如對早年政府對黑人的歧視,三十年代勞工階層受到的欺壓,外來移民在加國受到的歧視,女性權益被剝削的法庭案例,還有法語地區魁北克省多次爭取脫離加拿大獨立的事件等。

Jan解釋,認識歷史必須要坦然面對不光彩的部分。「歷史總是有些部分令人覺得不太自豪,但我們一定要透過重溫歷史,檢討過去,才不會重蹈覆轍。」她特意在教科書內放入大量第一手史料,包括舊報紙的政治漫畫、政治家的演說、平民的心聲等。她形容,只有提供多元角度的史料,學生才可以學習獨立思考,分析批判,建立自己的觀點。

也談未解決的「加拿大六四」

記者問她,中國近代歷史上有「未解決」的爭議題目,例如六四事件,成為中港教育的爭拗點,加拿大有沒有她們的六四事件?Jan說,加拿大政府在20年代把原居民小孩從父母家裏帶走,以「教化」之名送他們進院舍接受白人耶教教育,不准他們保留自己的語言和文化,部分孩子被虐打和性侵犯。雖然院舍在80年代停辦,但政府至今未就事件全面道歉和賠償。時至今日,原居民權益仍是加拿大社會的敏感議題。但教科書不但不會迴避相關題目,政府近年更積極鼓勵老師在課堂與學生多探討原住民權益。

即使是現代政治題目,如加拿大911後決定派兵到中東,亦容讓學生自行討論,課文題目是﹕「加拿大作為一個維持和平的國家形象,是事實還是神話?」關鍵是,所有議題都是開放式的,讓學生自行找資料和答案。

這種探討歷史瘡疤、容許反對聲音、多元詮釋的「國民教育」,和我們看到香港政府近日強推的愛國愛黨歌功頌德式的洗腦「國民教育」,相去甚遠。但建制中人卻不斷以「國際慣例」指出西方國家也做國民教育。經常參與國際教育研討會Jan反駁,加拿大和瑞典等民主國家,根本不會推動一套愛國主義的National Education(國民教育),有的只是Civics Education(公民教育)。Jan形容,香港把一直沿用的「公民教育」突然修訂為「國民教育」,違背了國際教育慣例﹕「大部分民主國家,有的是全國性教育系統(National Education System),而不是一個灌輸愛國價值的教育」。

教學生做懂反思的公民

她進一步解釋,西方民主國家,重視公民教育遠多於國民教育,目標是訓練學生成為主動、有責任感、有認知的公民﹕「我們希望年輕人,看到不公義要行動,不同意就要表態。我們不想教學生如何做一個自豪的國民,而希望他們做個懂得反思的公民(We do not teach them how to be proud Canadians, but active, responsible, informed Canadian citizens and thinkers)。」

相比於西方社會公認的「公民教育」,推動「國民教育」是一種倒退,含有的價值觀令教育家質疑﹕「你搞國民教育的危險是,它不會教學生思考,你結果可能教出一個希特勒來。國民教育重視的只是對領袖的效忠,盲目服從,而不是鼓勵人民提出反對意見或質疑。」

港式國民教育
「令人想起希特勒」

按照筆者建議,Jan把香港教育局德育及國民教育課程指引閱讀了一遍,並參考了相關新聞資料。

她指出,文件裏用詞有問題。例如指出有「中華民族美德」,似乎是指向單一種族的國民形象,黃皮膚黑眼睛的漢人,在多元文化的世代,這種觀點落後封閉﹕「你其他種族呢?其他信仰呢?同性戀者呢?殘疾人士呢?他們在國家裏有沒有國民身分?

希特勒的納粹統治也是講究一種『理想國民』,只有白皮膚藍眼睛金頭髮的男人才是優秀國民,你不符合這個標準就被消滅。」

另外「祖國」(motherland)一詞在民主社會根本沒人使用﹕「國家和公民應該有同等權力,以『父母』形容國家,意味人民權力低於國家權力,含有父權意味。」

香港的國民教育指引裏,不時建議學生參加「升旗禮」,學唱「國歌」,並要求學生要感到「自豪」。反觀加拿大,沒有國旗法,破壞國旗不是刑事罪,學校升旗亦只是由校內工友進行。校園內唯一關於「國歌」的法例,就是每天早上播放國歌時,學生必須站立。(此例只規管校園)Jan說,播國歌時,學生只需要站立,不需要跟着唱,可以不留心聆聽。重點是,若學生因為宗教原因,認為不適合向國歌肅立,可以申請豁免。此例可見,當國家和信仰身分衝突,不一定是國家身分贏出。

「身分認同在教育裏是重要的,因為我們要知道自己是誰。但我會說,國民身分只是眾多身分的其中一個,更不是凌駕於其他身分之上。」Jan說。

衝突比和諧重要

香港的國民教育指引,時時刻刻強調「和諧穩定」,忽略內地發生的維權事件和民間衝突。Jan認為,公民教育精神裏,「講衝突比講和諧更重要」,而加拿大課程強調教授學生「Conflict Resolution」(化解衝突),無論族群間或國家之間的衝突,如加拿大在八九十年代法語地區魁北克省多次要求獨立,最後要舉行全民公投解決;或是近年蘇丹種族屠殺人道危機;還是後九一一加拿大政府出兵中東,都可以是理想的中學生公民教育題目﹕「在廿一世紀,世界只會愈來愈多戰爭和種族清洗事件,我們不能因為別人跟我們不同就排斥他,必須知道如何用和平手段化解衝突。」

香港教育局派給學校的情意問卷,其中一條問學生「國家做錯事仍然要支持」作為國民認同指標。Jan聽到後搖頭反對﹕「無論是誰,不論是國家還是私人機構,做錯了,公民都必須出聲。」她舉例,她教導的一名學生,母親被懷疑是恐佈分子,被拘留卻不獲審訊,該學生於是組織同學到首都渥太華和平示威,是「公民教育和實踐的好例子」。記者向Jan介紹學民思潮,並讓她看中學生反洗腦教育的示威照片,Jan讚頌他們是「好公民的榜樣」﹕「他們有自己的看法,以證據支持,而且抗爭手段和平,是你們香港需要的優秀公民,當然,以現時國民教育的標準,他們一定不能符合當權者的口胃。」

筆者邀來西方白人教育家對香港教育政策指指點點,有人可能會說是以「西方霸權干預中國國情」,Jan這樣回應﹕「除非中國沒有任何需要解決的問題,若有的話,你需要的是有能力和人溝通,有分析查證能力,以理性方法提出反對意見的公民,相反,國民教育只是政治宣傳(propaganda),沒法解決問題。」

加拿大人的國民美德?

「加拿大國民」是一個什麼形象?數十年前,加拿大除了原住民(以前叫印第安人),主要人口是來自英國和美國的移民,故此「加拿大人」給人的印象是白人為主。但近年加國接收大量亞裔印度裔和非洲裔移民,白人人數現只佔全國人口一半。

加國政府八十年代把「多元文化」成為法定政策,致力消除種族歧視。在加拿大,國民根本沒有一個單一臉孔,更遑論「血濃於水」「同根同生」這種論調。筆者也是九十年代中才移民的加拿大公民,沒有白人臉孔,卻不會被當作「次等公民」。

加拿大人有一種政治常識,就是不可以隨便查問別人種族,以免引起歧視誤會。筆者邀請這中學教師做訪問,越洋先以電郵聯絡,根本不知道受訪者是男是女,是白種人還是其他種族的人。直到見面詳談後,才知道她原來有瑞士血統,其祖父母輩多年前從瑞士移民到加拿大。

Jan撐着枴杖到來,她解釋,自己患上多發性硬化症,平衡力不好,需要拐杖協助行動。故此,Jan說,她作為一名「加拿大國民」,既是歐洲移民後代,也是一個女性,更是一個殘疾人士,她關心的身分有多個(關於Jan的家族背景和病歷,筆者已徵求她同意可以寫出來)。

值得注意是,加拿大的公民教育,雖然注重反思和批判,但加拿大的國民身分認同感卻非常之高。一項今年2月公布的調查訪問了2000名加拿大公民,逾八成受訪者認同自己「身為加拿大人而自豪」,更難得是,新移民對國家的自豪感,比土生加國公民更加強烈。受訪者認為,「包容不同背景人士」是加拿大非常重要的公民美德(www.cbc.ca/news/canada/story/2012/02/13)。

不少普通小市民在家門都愛掛國旗,加拿大運動員勝出亦有很多人興奮感動。Jan說﹕「你對國家歸屬感,不是由教育灌輸出來的,是因為每個公民有自己的經歷和故事,你愈強迫人愛國,只會引來反彈。」

文、圖 譚蕙芸
編輯 陳嘉文


譚蕙芸 - 關於「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的一點補充
明報   2012年8月12日

7月29日《明報》「星期日生活」刊出「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一文後,收到不少讀者迴響。一名熱心讀者致函明報,查詢關於內文引述的Grade10歷史科教科書CanadianSources:Investigated1914tothePresent的資料。該讀者指出,安省高中每學年同級學生有數以十萬計,該教科書出版4年售出5000餘本,質疑如何稱得上在安省高中歷史科獲「廣泛採用」。

學校以政府資助購買

要知道,加拿大安省使用教科書的文化和香港不同。在安省,大部分學生均入讀官立學校,辦學精神乃持守上課是學生基本權利,學生不能因為負擔不了費用,失去接受教育的機會。故此安省教育廳明文規定,「教科書」是「不能向學生收取的費用」(www.edu.gov.on.ca/eng/parents)。

故此,教科書多由學校以政府資助購買,供校內不同學生重複借用。舉例,一間學校Grade10上學期可能有6班歷史課,6個不同的學生就會使用同一本教科書;同年下學期,學校會再開辦一樣課程,供另一批上學期沒有修讀的Grade10學生使用。學校之所以在上下學期重複開班,因為要維持小班教學。這樣,一個學年就可能有多達12個學生使用同一本教科書。學年完結之後,同一本教科書會再傳下去給師弟師妹。餘此類推,學校買一本教科書4年,可能該教科書會被數十名學生輪流使用過。

為何當地學生,不用像香港學生那樣,要把教科書拿回家溫習?該教科書作者Jan Haskings-Winner進一步解釋,當地教育文化着重啟發和反思,不強調硬記背誦。上課時,教學書是啟發思考的學習工具。下課後,學生無必要把課本拿回家。

着重啟發反思不強調背誦

而且,安省教育廳對於教科書的批核,十分嚴謹,要經過多名地區教育家評審,確保準確反映社會情,對少數弱勢沒有忽視。一本教科書並不能由個別作者自行編寫,不受怎何監管就推出市面的。Grade10獲批核的歷史教科書在安省只有8本,近4年出版的更只兩本,包括內文引述的Canadian Sources: Investigated1 914 to the Present。(resources.curriculum.org/occ/)

鑑於讀者關注,作者Jan Haskings-Winner更向出版商查詢了最新銷售數字,至截稿為止,該教科書已售出約1萬本。

另外,「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一文,在7月29日亦同步在海外明報(加拿大東部版)的D2,D3版刊出。此文在加拿大明報刊出後,不少熟悉加拿大情的讀者,包括現在仍居於當地,或有孩子曾於加拿大升學的家長均向我反映,認同內文準確反映加拿大整體教育精神。

安裕周記 - 覺醒

明報   星期日生活   2012年7月29日

倫敦奧運很自然被用來與四年前的北京奧運相比,星期六早上的facebook鋪天蓋地一致認為倫敦奧運揭幕禮了不起。也許大陸上的一些人不同意,覺得處於歐債危機水深火熱的英國事事都顯得寒傖了一些——參演者人數不夠多、節目內容不夠整齊、顯現出來的堆頭不夠大。這種認知的落差,源於層次的高低,識見的多寡,國情的差異。倫敦奧運揭幕折射出這個老城的生命力而不是僵化的教條,無疑會有人認同北京奧運揭幕禮的「大國崛起」,然而前後相比高下立見,我說的不是要投入多少資金的比併,而是從三個鐘頭揭幕禮展現的精神面貌,北京奧運是千人一面獨欠個性,倫敦奧運是千人千面百家爭鳴,四年前人們看不到這一點,是因為沒有倫敦的比對。〔Vic:我
不喜歡張藝謀導演的北京奧運表演。我不覺那是「大氣」,只覺得那是將人機械化的奇技淫巧。這種表演,北韓更厲害。〕

兩屆奧運開幕禮對碰,為今天反洗腦國民教育大遊行寫下序言。北京會納悶國民教育為什麼會在香港被抵制被炮轟,答案在香港時間昨天清晨倫敦奧運揭幕禮可以盡見。中共追求的是北京奧運開幕那種「滿城盡帶黃金甲」,既要「滿城」的十三億人,又要「盡帶」的個個有份,還要「黃金甲」的炫耀財富,到後來是人人都從模裏倒出來,高度紀律所有動作都像機械人整齊,這是新中國六十年來一直沒法治好心理病的行為反射。看過倫敦奧運揭幕,見到連英女王都被拿來開玩笑,保羅麥卡尼在國家榮光之夜低吟送給約翰連儂兒子的《Hey Jude》,羅范椒芬林鄭月娥吳克儉應該明白,人和國家,我和我們,獨立和集體的對立,是構成這次反對國民教育的其中一個核心原因。

去年年初,朋友間談到改變香港要靠什麼,我半天都想不出答案,最後說了「香港社會的覺醒」。講出來之後,覺得有點把話說大了,可是再想,卻又真實感到香港的改變如果沒有覺醒實在沒有前途。今天回看,愈來愈波瀾壯闊的反國民教育運動便是一種覺醒。是的,我們社會有一己價值,財富曾經是我們的價值觀中流砥柱,之後衣食足知榮辱,珍惜一手一腳從珠江口小漁村打造成今天大都會的home town。新階段的轉捩點是二○○三年七月一日,那天之後,香港意識抬頭,儘管間中曾有殊途但最後都能同歸。二○○九年六四二十周年燭光晚會,我在維多利亞公園近興發街那邊站了半個晚上,仔細端詳每個進場人士的臉孔,那是年輕肅穆但對自已充滿期許的臉孔,那天是香港新一代茁壯成長之夜,年輕而與上一代視野迥異的意識進入尋常百姓家。之後歷次社會運動我都特別留意年輕的一群,從靜坐派到行動派,我都一一收容包納到新香港族群這項歸類。那是年輕一代的我對青春無悔。

九七年 從懷疑到相信

這種覺醒和社會發展關係緊密。回歸前的十三年,香港普羅社群從懷疑到相信一國兩制真正可以實行,儘管中英就香港九七後的政制發展翻臉,然而「五十年不變」的保票和「中國人說了算」確實與「中國不會首先使用核武器」同樣深入民心。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風雨飄搖英國人黯然身退,留下埃及妖后的財富和已然發展的亞洲都會給七百萬人,這一刻從沒有人會懷疑一分,哪怕政制發展慢了一些,但總信「五十年不變」和「港人治港」,加上中共當日的低姿態,中聯辦有等於無的虛無,七百萬人結束十三年的懷疑轉而相信。這是如膠似漆的蜜月期,晚間電視新聞播放前沒有《義勇軍進行曲》,只是個別媒體把「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叫作「國家主席江澤民」。無疑這有一點點的礙耳,但都很快習慣了下來——可不是麼,中聯辦在哪裏,解放軍到底什麼模樣有誰在大街上見過?回歸後不久,有次我經紅磡海底隧道開車去港島,一輛解放軍吉普車擠在五線轉兩線的收費廣場,旁邊的私家車司機都瞪眼睛老大的盯著那穿軍服戴大圓帽的軍人,得到的是微笑中的友善臉容。

○三年 深圳河伸過來的手

然而這種信任到了二○○三年出現根本變化。一場SARS疫潮和經濟低迷,董建華治港欠善帶來五十萬人上街,之後便是中共老實不客氣把手伸過深圳河。區議會立法會選舉都有中共的影子,人們開始驚覺「一國兩制,港人治港,五十年不變」的承諾到底貶了幾分。原來,承諾真的是會變的,那是陳夢吉對荒唐鏡式的咬文嚼字捉字虱——說一國先於兩制;港人治港的是身分證上的身分確認,只要住滿七年就是港人,就可以治港。我真為一九九七年前後的中共官員抱不平,那年頭他們經過香港都要中央審批,而且還是不批的居多;二○○四年又爆出愛國論爭端,劉慧卿在台灣一個會議上講了她對台獨的看法,那時還是行政會議成員的梁振英公開追問劉慧卿,說統獨是大是大非,嚴肅問題,可以引起大衝突,甚至動刀動槍,「不可嘻皮笑臉可以避過」。

一二年 戰俘洗腦教材

我痛心是北京什麼時候這樣猜忌香港同胞。我不想再提五十年代韓戰港人冒被美國秋後算帳把藥物送進大陸,不必說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香港廠商率先到廣東投資,只是想到香港什麼時候要學中共那套國民教育,而這種教育,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給被俘敵軍用的洗腦教材,像極一九四九年後在東北撫順戰犯監獄給末代皇帝溥儀的課本。我們對中國的認識自小已有,小學寫字帖便是《三字經》,語文課叫「中文」,上了中學叫「國文」,我們還要讀中國歷史,有興趣如我者還另外找三黃五帝的來看;魯迅的書更是必讀,難道這還不夠,還要接受中共製作的國民教育?

英美公民教育 知行合一

其實,這是一件國王的新衣,誰都知道葫蘆裏賣什麼藥。我不相信精明如林鄭月娥林煥光和吳克儉不知道,他們早就知道這是一帖要捏著鼻子才能灌下的苦茶,這是徹頭徹尾的洗腦教育。這幾天,一些親中人士都出來說這不是洗腦,個別如譚惠珠更說六四和李旺陽與國民教育無關,更證明了國民教育的內涵實是黨員教育。有一種貌似理性的質疑﹕美國英國都有國民教育,為什麼香港不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很簡單,美國英國學生在校裏學到的是公民教育,走出校門就可以實踐,就可以活生生的看到。香港的國民教育,如果根據《中國模式》手冊的內容,我看不到走出校門的中學生和小學生會覺得書本上的和現實上的中國是同一個國家。根據手冊,中國的執政黨是「進步、無私及團結的執政集團」,事實如何毋須再贅述。美國《憲法》的精神在於We the People(我們人民)這三個英文字;學生離開學校回到社會,從巿議員到總統都是民選,人民可以改變歷史,知行合一,此之謂歟。

國民教育硬推看來不易改變,只消從好辯的梁振英少有公開評論這事便可看出。梁先生不出來,我猜只有一個原因,一時無法再在這個位置上退下來,出來公開談國民教育肯定落荒而逃。七月一日開局後一直敗仗連連的梁振英完全放棄這一塊,出一次輸一次幾可肯定,因為他知道這一仗的對手是爸爸媽媽,沒有父母會放棄孩子的福祉,曾有新聞說孩子不幸壓在汽車下面,母親救子心切,一手就把汽車托起。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的父親母親都是為了孩子,再累也在下班之後開會組織活動。昨天我在電視上看到關注組的陳惜姿在政府總部的記者圍簇下,消瘦的臉容上是不忿和失望﹕好不容易約見吳克儉,局長先生竟然沒有誠意得耍起軟招來,香港教育交給一群沒有承擔的官僚,未來可思過半。

未必沒有的希望

類似陳惜姿的失望,過去十五年一再在九龍在新界在港島發生。善良的巿民起初還勉強吞下這顆苦藥丸,時日久了,耐性都被官員的花言巧語磨掉。這是一場接一場的欺騙。香港社會十五年來的容忍度一點一點剝落,一貫的核心價值隨風而逝。我拒絕相信香港就此變紅,香港是香港,香港不是大陸其他城巿,我們還有言論自由,我們還有風骨。也許中共忘了魯迅在《吶喊》的自序裏有這樣的一段﹕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毁的,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毁壞這鐵屋的希望。」

一場十五年的大夢戛然而止,下來的是人的覺醒。這是二○一二年的香港。 

Vic - 我心有所愛,不忍香港頹敗

2012年7月29日
守護良心 守護香港
堅決反對偽愛國、真媚共的愚民教育
(在facebook的留言)

連日來,每天都轉貼數篇反「國民教育」的文章,不知香港的朋友有多少人在看?

不知不覺,我輩已年近四十,有人結婚生子,有人仍然單身,不是每個人都必須為下一代的教育問題煩惱,也不是每個人都關心國民教育這種政治議題。但我想拜託大家,今天你若在香港,下午三點,去維園,支持反洗腦大遊行,好嗎?

這次反洗腦運動,絕非如活在上世紀的土共吳康民所說,「被反對派政治力量騎劫了」。你想想,學民思潮那些中學生,還有陳惜姿那些家長,都只是非常單純地反對偽愛國、真媚共的愚民教育,反對當局透過學校替共產黨作政治灌輸。這次運動,是學生與家長在帶領,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政權移交十五年,共產黨在香港的滲透無孔不入,如今鐵了心要從小學開始,教我們的小孩接受以至擁護共產黨的統治方式。我們若不喝停這種奴民教育,香港必將徹底大陸化。

為了我們共同珍視的自由,為了孩子免受邪惡思想灌輸,懇請大家支持729大遊行。九年前,我們喝停了勢必侵害香港自由的二十三條立法,今天就請大家一起喝停用心險惡的偽愛國教育。

「我心有所愛,不忍世界頹敗。」我們豈忍看香港頹敗?

2012年7月28日 星期六

戴耀廷 - 國民教育掀起的政治風暴

明報   2012728
守護孩子 守護自由 請支持729大遊行
國民教育的爭議過去數星期一直發酵,發展起來愈來愈與零三年二十三條立法相似。

一、在公眾心中,特區政府要在香港推行國民教育,與二十三條立法一樣,都是特區政府收到中央政府的秘密任務。重點並不是這是不是事實,而是公眾都有這種印象。一旦這種印象已形成,無論特區官員如何解釋都沒用,更讓人覺得他們是欲蓋彌彰。

二、與二十三條立法一樣,國民教育涉及港人最珍貴的思想自由。反對國民教育的,都是憂慮國民教育會被利用來為香港的學生洗腦。對大部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普通市民來說,民主和法治等理念還是較抽象和遙遠,但自由卻是他們每天所行使及感覺得到的。因此任何對自由的威脅,他們的反應自然也會來得更直接、快速和激烈。

三、亦和反二十三條立法的時候一樣,帶動及參與反對運動的,並不是一些政黨和政治活躍分子,而是一些普羅市民如家長、學生及辦學團體,自發地組織起來,帶領這一場由公民社會主導的抗爭運動。若是由政黨或政治活躍分子來帶領,特區政府大可假以反對勢力要搞亂香港的罪名,但由於發動者來自普羅市民,特區政府就不能輕言他們有不良政治目的而予以醜化或打壓。

相對二十三條立法,由國民教育所引發的政治風暴可能會更大和更持續。首先,國民教育涉及我們年輕一代,基於對兒童的愛護,過去不理政治的家長也可能會奮起抗爭。再加上已政治醒覺的年輕人,國民教育掀起的政治風暴所捲入的港人,可能比二十三條立法更廣泛,因很少家庭沒有子女在學校就讀。再者,因國民教育涉及在各學校推行,那令抗爭的焦點可出現在香港的每一所學校內。若出現學校罷教、學生罷課,特區政府就須面對連綿不絕及處處冒起的火頭。

觀此形勢,為了挽回一點兒的面子,在國民教育還未颳起成十號的政治風球前,延長諮詢一段長時間,然後無聲無息地收回,才是現屆特區政府的上策。

吳志森 - 請出來守護自己的孩子


香港人仲忍?! 7月29日 推倒國民教育
朗思製作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7日

政務司長林鄭月娥說,如果撤回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很多人會失望。我不知林鄭指的是誰,但港區人大譚惠珠,肯定是極度失望的其中一個。

譚惠珠以一副權威口吻,向記者闡述「爱国」洗腦教育的內容:「李旺陽同六四,照計同我哋一國兩制冇乜拉上關係嘅,所以我自己覺得冇咁嘅必要包括喺國民教育裏面。」

那麼毒奶粉、地溝油、有害食物呢?「你要明白,國內嘅民生情況,生活情況,喺國民教育內容,未必一定要包括,喺我哋自己同內地接觸,或者睇報紙已經好清楚。」

國民教育應該教甚麼?「國民教育係想同大家闡釋吓中國嘅制度係乜嘢,呢個就令你有個光譜啦嘛,有各方面唔同意見你都睇得到啦嘛。」

譚惠珠真的坦白得可愛,「爱国」教育,講多無謂,擺明車馬,就是要洗你腦。人權民主自由提都不准提,連與廣大同胞的健康福祉攸關的民生問題也不用教。

國民教育,只是「同大家闡釋吓中國嘅制度係乜嘢」已經夠了。那本《中國模式》手冊,把中共描述為「進步、無私和團結的執政集團」,就最符合這位全國人大代表的口胃了。怪不得民間要求收回這本洗腦手冊,教育局的官員死都不肯表態了。

譚惠珠雖然不是梁振英問責班子的成員,但她作為資深全國人大,經常遊走京港高層,對中央精神的領會,肯定比半途出家的吳克儉局長還要高。只需聽這位人大代表的一席話,國民教育是徹頭徹尾的洗腦教育,我信了。

我在本欄寫過,非正規的「爱国」洗腦教育,早已用各種形式在中小學進行,課外活動、制服團體、內地紅色之旅交流團,其赤裸裸的洗腦內容,令人咋舌。連天主教區屬下的小學,也採用有關洗腦教材,可見影響之廣泛和深入。

不要以為洗腦教育教了就算,還要評估成效。評估的形式,是在各中小學進行廣泛的問卷調查,只看幾條問題的內容,包你嚇得幾乎暈倒:

學生有四項選擇:毫不同意、不太同意、相當同意、極之同意

.即使人民認為國家所做的不對,他們也應該支持國家

.為了保障中國的就業情況,我們應該購買中國的產品

.公民應當願意為國家獻出生命

.儘管祖國有優點和缺點,但我總會支持祖國

評估後,每家學校,每個班級都有個分數,低於全港平均水平,就表示同學不夠「爱国」,洗腦教育推行不力,還未到位,要加把勁,加料泡製。試想想,對校長、老師和同學的壓力有多大,為求過關,學校被迫成為謊言工廠,同學集體活在謊言之中。

明天(七月二十九日),就是反洗腦教育大遊行的日子,我呼籲各位爸爸媽媽響應「國民教育關注組」的號召,一家大小站出來:

「我把孩子帶來這個世界,有責任教導他們明辨是非。面對謊言和歪理,一定會反抗到底。倘若你是家長,也請出來守護自己的孩子。」

李怡 - 推行國民教育將帶來災難性社會後果

香港蘋果日報    蘋論    2012年7月27日

在民調顯示有52%的市民認為應該擱置、只有12%的人支持如期推行國民教育課程之下,政府仍一意孤行,親共人士仍然力挺,除了說明這是中央交帶的政治任務之外,還能有甚麼解釋?

去年諮詢剛出台時,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長郝鐵川58日在他的微博上說(原文):「關於香港中小學的德育及國民教育,有人說是『洗腦』,但看看美、法等西方國家這方面的制度,就會看到這種必要的洗腦是一種 『國際慣例』;有人說要培養中小學生的批判意識,但國際社會通常做法是在大學培養批判思維意識,而不是中小學;有人說德育及國民教育不要聽中央政府的,但那還叫國民教育嗎?」

儘管這段微博很快就刪除,但郝鐵川和中共官方從無否定這段話。因此,你怎麼相信教育局長會偷偷摸摸一天來回去北京是作禮節拜會呢?稍有頭腦的人,都知道他是去「聽中央政府的」啦。

在民情洶湧、大規模示威將臨的情況下,教育局長吳克儉居然可以龜縮一星期,連見見中學生、家長談談都不敢,這算是甚麼教育局長?除了在中學生面前說不出強推國民教育的真正原因就是「聽中央政府的」之外,還有甚麼要龜縮的理由?

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說,國民教育去年經4個月諮詢,社會普遍接受和支持,若不推行會令社會失望。實際上,諮詢期是在5月至9月,正是學校考試和放暑假期間,選這段期間作短暫諮詢,就含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諮詢活動也沒有公開,更沒有傳媒參與,有參加過的教師打電話到電台,說大部份參加者都是反對設國民教育課的。林鄭的「社會普遍接受和支持」有甚麼數據?「社會失望」是否其實是中央失望?

港區人大譚惠珠說,所有國家和地區政府都有責任推行國民教育。這兩天在電台烽煙節目中,有從美國、澳洲、挪威打來的電話,都說當地中小學沒有國民教育這個科目。郝鐵川和其他學舌者說西方也有,那麼是否可以告訴市民,甚麼國家、哪個地區在中小學有國民教育這一科?教的內容是甚麼?

許多國家有設立的,多是公民教育。1985年,港英政府成立公民教育委員會,1996年,教育署經10年檢討,完成一本公民教育指引,提出以人權、民主、法治、民族及全球教育作為公民教育的五個焦點,其論據是香港應培育學生的「多元身份」,而國民身份只是多元身份的其中一個。回歸後,港府扭轉公民教育政策的大方向,改為國民教育,以培育學生的國民身份認同為主軸,終於拋出了德育及國民教育這隻怪獸。

公民教育與國民教育的根本區別,在於公民教育是以世界公民的視野,探討社會上個人的權利與義務,處身任何社會都應有的公民道德操守;它貫徹人權、民主、法治、自由等普世價值;至於國民身份,則以國家憲法對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的保護而得到認同。

香港要推行的國民教育,卻以個人對國家的「愛」,對國家的發展和成就感到「自豪」,即以「感情」而不是以「理性」去尋求對國民身份的認同。「感情」是非理性的、非道德的,感情不可以量度,不能作為判斷是非對錯的準則,最殘暴的行為往往是在「愛」的名義下產生的。鼓吹「爱国主義」的社會不可能發展成公民社會。

反對國民教育運動去年由一批組織「學民思潮」的中學生發起,在剛公佈的文憑試成績中,幾位學民思潮的成員都取得驕人成績。此外,有兩位狀元也公開表示反對推行國民教育。我們可以比較一下過去沒有推行國民教育的香港,與推行逾60年「爱国教育」的中國大陸,人民普遍的道德和公民素質的巨大差異,我們就知道推行國民教育將會造成災難性的社會後果。反對國民教育所爭的不僅是一個課程、一個教育環節,而是有關香港將會衍變成一個怎樣的社會。

因此,明天的示威,不是僅僅關係學生、家長、教師的事,而是每一個市民的事。反對國民教育示威,就是對學生和市民的極重要的公民教育。

凝緣 - 草根家長尤應挺身反洗腦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7日

面對掛羊頭賣狗肉的國民教育新科,拚命漂白促銷的均為港府高官、親共人大,大聲疾呼反對的多是中產家長、良知文人,窮爸爸窮媽媽們切膚之痛聲反而少聞。是的,有份辛勞奉獻無緣合理分享,度日惟艱的你們太疲憊了。但千萬別忘了,有朝一日洗腦毒液傾盆潑下,無處藏身的,正是你們的囝囝囡囡!

林鄭司長說,如果取消國民教育,會令好多人失望。失望?因為喪失了「免洗」優越感?月薪高過草根家長二、三十倍,還有「海外教育津貼」,英倫學、宿費九成由納稅人埋單。她和「飯焦」各送二子出洋,後者得了便宜還賣乖:「送他們到外國真是不得已,我現在還嫌他們中文不好。」

蘇錦樑沒她們好彩,九六年後入職沒了這項福利。雖然身為民建聯高層,雖然一聽國歌眼濕濕,但三子女並未跨進曾前主席的「培僑」,局長大把錢,齊齊報讀國際學校眼都不眨。

良知中產精打細算,尚可向鬼佬校長交足學費,高價投保子女精神健康。基層父母呢,就算把嘴縫起來不吃不喝也湊不出這筆錢,更遑論負笈海外,於是膝下寶貝在劫難逃。

其實,普羅學童是早已鎖定的洗腦目標。為甚麼要推「國教」?李怡先生一針見血:「真正目的是反對真普選」。為甚麼反對真普選?因為普選出的港府,必然與大陸模式「動物農莊」格格不入:「莊規」是,「所有動物生來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狂掃LV的蝗蟲們,依莊規合理吸吮萬千奴工血漿。為了吸血與被吸血者和諧相處,為了讓「有些動物」的特權不受挑戰,必須對「所有動物」洗腦。香江民主暗湧令莊主不安,於是,阻遏普選同時,借「國教」為「所有動物」的普羅學童洗腦,建造香港動物農莊。

承蒙英式民主餘蔭,本港低下階層暫無溫飽之憂。但「祖國×香港×」下,堅尼系數急追直趕,官商勾結越演越烈。此時此刻,頌揚獨裁有理的洗腦殺到,你沒錢讓囝囝上英基,沒錢讓囡囡去留學,甚至連補習的錢也拿不出,若不喝停誘人為奴的催眠,若不堅守公平公義的普選,動物農莊裏,他人世襲富貴,你們跨代貧窮,孩子永無出頭之日。

林煥光稱,反對聲音若真如「大象」,港府當知難而退。尊敬的基層家長們,你們就是因疲累而無奈隱身的大象,明天請挺起困頓身軀湧上街頭,為了捍衞你孩子與林鄭孩子公平的拒絕欺騙權,喝令吳克儉:撤回方案!重新諮詢!〔Vic:不是重新諮詢,是徹底撤銷國民教育科!

主子郝鐵川早供認「洗腦」,奴才慘白的否認騙得了誰?就像當年堅拒謊稱無牙老虎、實藏萬重殺機的廿三條,不管他是開學即行還是可延三年,更不採小修小補承諾,撤回方案是唯一訴求,不留絲毫反撲空間。

古德明 - 美女入懷,外國都有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7日

Vic:想要抵制普世價值,維護共黨利益時,就妄稱國情不同;想要剝削民權,胡作非為時,就聲稱「外國也有」。去你媽的!
-----------------

香港梁振英政府銳意推行所謂國民教育,香港百姓紛紛反對,中共人民代表譚惠珠挺身而出說:「國民教育,外國都有,任何政府都應分推行。」說得振振有詞。

同時,立法會中共派議員,不滿民主派以「拉布」辯論阻撓他們通過法案,都摩拳擦掌,準備來年制定措施,禁止拉布。民建聯副主席劉江華最近就上電臺說:「拉布使立法會工作停頓,浪費納稅人金錢,不可不限制。限制拉布措施,外國議會都有。」同樣說得振振有詞。

「外國都有」四字,這些人說來從不面紅。月前,他們通過法案,防止民主派議員借「辭職再選」手段辦公民投票,當時的政務司長林瑞麟也說:「類似安排,外國都有。」林瑞麟之流不會說的只是:「國民教育、限制拉布等措施,歐美行之則可,新中國行之則不可。」

請看《孔子家語》卷二記載:魯國有少年獨居。一天晚上,雨暴風狂,比鄰的新寡女郎前來叩門,說她那棟破房子難擋風雨,求借宿一宵。少年閉門不納,解釋說:「吾聞男女不六十(不到六十歲)不同居。」那女郎勸他學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子何不如柳下惠然?」少年說,柳下惠非他所能比擬:「柳下惠則可,吾固不可。吾將以吾之不可,學柳下惠之可。」孔子稱讚說:「善哉,欲學柳下惠者,未有似於此者。」沒有柳下惠的素養,而學柳下惠那樣把美女抱在懷中,結果一定不會只是給那女郎保暖。

現在,新中國沒有民主,但「西方民主」之外,那些大人先生卻最喜歡以「外國都有」、「外國都是如此」為言。美女坐進他們懷中,下場會怎樣,事實歷歷在目。

比如說,外國有民選議會,新中國則有中共自選的「人民代表大會」。美國民選總統叫 president,新中國主席於是也叫自己做 president,胡錦濤甚至向日本兒童說:是全國人民選我做 president的。美國對付外國恐怖主義者,叫做「反恐」;中共剿殺國內百姓,同樣以「反恐」為名。歐美司法獨立,目的是保障民權不受政權壓迫;中共政權把民權運動者一一拘捕入獄,被西方政要、新聞界問及,無法解釋,就會振振有詞說:「我國和你們一樣,司法獨立。劉曉波、趙連海等等的案件,我們不能過問。」

英國當年在香港建立的典章制度,在中共「外國都有」的美語甜言之中,今天已見支離破碎,這是一點都不奇怪的。

古德明
專欄作家

鍾祖康 - 孩子有免於吃屎的自由麼?(二之二)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8日

《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編者說,「歐美國家政府自一九八○年代對金融業採取放任政策,令這些國家均有嚴重貧富懸殊的問題。二○一一年開始的佔領華爾街行動,正體現了歐美國家人民對其政治經濟模式的不滿」。歐美國家的貧富懸殊不是比中國輕微得多嗎?世界上最均富的國家不也正是落在北歐這些國家嗎?萬名法輪功信眾只是在中南海一帶集體練練功,就已被指「圍攻中南海」,而萬劫不復,你敢在中國發動「佔領華爾街行動」嗎?

編者說,中國文化軟實力上升,證據之一就是「電影產量由二○○三年的一百部以下上升到二○一○年的五百二十六部,成為世界第三大電影生產國和第一電視劇生產國,電影票房增速連續六年保持百分之三十以上……」中國電影和電視劇只是在獨裁者極苛刻審查制度下、由奴才拍給奴才看的太監娛樂,愚民功不可沒,但對中國文化軟實力有貢獻嗎?

高官己所不欲施於人

編者說,「勇於奉獻、不怕犧牲,是國人的核心價值」。這樣亂捧國人,有好處嗎?

編者說,「當代中國的施政亦有賴分工制衡和糾正錯誤的機制」。顯然編者是照搬潘維寫的「中國的分工制衡與西方的分權制衡各有千秋」之邪說,此等邪說,尋常學子有能力抵禦嗎?

編者引述李鵬說,「三峽工程成敗的關鍵在於移民」,進而表揚說「(移民工程)在中央、地方、各部委的通力合作、分工制衡和糾正錯誤下,最終取得成功」。但三峽工程成敗的關鍵不是在於生態環境安全嗎?

用魯迅的話來說,這種滿紙邪說的國民教育手冊,已無異於「以醜惡驕人」,以「祖傳老病,誇示於眾」了!

這些擁護洗腦國民教育的高官,當中包括特首到幾乎所有制訂教育政策的高官,要是他們那麼愛國,早就應該把孩子送到早就有洗腦國民教育的香港左校;但事實是,他們絕大部份只會把子女送到國際學校,或放洋留學,甚至是到了非民主國家不選的地步。就如衙門諸公制訂語文教學、大班教學那樣,他們自己的孩子是無須遭受這些垃圾政策所毒害的。此所以,推銷任何垃圾政策時,這些高官總是出奇超脫。

要是我的孩子要接受這樣的洗腦國民教育,我一定會叫孩子實行不合作運動,也會鼓動其他家長這樣做。親手協助統治者把自己的兒女洗腦成指鹿為馬,是非不分的禽獸,這個責任誰能擔當得起?

有關官員辯稱,這手冊只是教材之一,老師可自行做預備工夫,多方取材,平衡不同觀點。要是當局期望教師自行平衡各方觀點,那為甚麼當局不把每年資助這國民教育中心的千萬港元,拿來資助其他開明正常的組織,讓他們編寫一本開明的手冊,再讓前線老師自行尋找一些保守或錯誤的觀點來作平衡呢?

為了要人吃一泡屎,就給他吃點砂糖,平衡一下味道,有用嗎?

鍾祖康
《來生不做中國人》作者

2012年7月27日 星期五

吳志森 - 劃清界線

明報   2012年7月27日
福佳與林忌創作
Vic:香港不少人還在痴心妄想共產黨控制的教育局,可以推行真正的國民教育,可以有愛國不愛黨的國民教育。我告訴各位,別天真了。共產黨如邪靈附體,綁架了中國;在黨國不分、黨大於國的體制下,官辦的國民教育,沒有愛國不愛黨這回事。

在香港的教育體制下,良心教師吳美蘭升不了職,而教育局高官的思想則嚇親人:常任秘書長謝凌潔貞指「六四事件」不過是中國歷史上的「小小沙石」,總課程發展主任(德育、公民及國民教育)張永雄則指「普世價值等於西方價值,這些西方價值只是向中國施壓的方法」。

這些賣港賊,享受香港人供奉的高薪厚祿,一心替共產暴政推行奴民教育。今日我們不喝停他們,他朝將後悔莫及。
---------------------

群情洶湧,教育局全面撲火,與觸犯眾怒的國情手冊劃清界線。

國情手冊的出版日期為2012年3月,教育局的《國民教育課程指引》2012年4月才發出,前後相差一個月,教育局的官員像抓到救命草般,成了眾口一詞的口徑:國情教學手冊,與教育局的課程指引完全無關。

教育局的詭辯,只能蒙騙善忘的家長於一時。教育局國民教育課程指引的第一稿,早於2011年5月發出,引起教育界的強烈反彈,才作出修改。而這本國情手冊,就是按照第一稿的精神和內容撰寫的。

更重要的是,出版教學手冊的「國民教育服務中心」,和他的姐妹機構「國民教育中心」,同屬根正苗紅的左派教聯會,未經招標,就獲政府資助合共超過1330萬港元,其中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出版這些洗腦的國情教材。〔Vic:最重要的任務,可能是搞洗腦交流團。〕

教育局早已染紅,跟愛國教育團體眉來眼去,關係千絲萬縷,撥款亦向紅色團體傾斜。由公帑資助出版的教學手冊內容偏頗,引起洗腦恐慌,輿論嘩然,是否也應該要求回收,又或發出指引,學校不應用此教材。現在一句無關,但對教材的內容不置可否,就能把責任完全推搪過去嗎?

這幾天,教育局長吳克儉不知龜縮到哪裡去,家長關注組要約他會面,沒有回應,不再出面解釋教育局的糊塗帳,只派一個九品芝麻官出席電台節目。這位小官僚曾是民主派政黨中人,幾年前棄黨從官,解釋教育政策,官氣十足,十分難頂。經驗告訴我們,由民主派蛻變成的特區官員,原來真的非常可怕。

小官僚又用同一伎倆,指國情手冊先於課程指引出版,內容無論如何偏頗,也與教育局無關。又指愛國教育團體接受教育局千萬公帑,但國情手冊並不是特定項目,這類教材已出了十三四本,只是這一本引起爭論云云。更離譜的是,小官僚說:國情手冊出版前不會審查,因此無法得知內容。市面上這種教材也很多,因此不會就每本的內容作出評論。

市面上的國情教材,因為是私人出版,沒動用一分一毫公帑,教育局事前不審查,事後不評論,當然合理。但這本洗腦教材,用的是納稅人的血汗,教育局與之劃清界線,就能逃得掉責任嗎?

鍾祖康 - 孩子有免於吃屎的自由麼?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7日

原本,一個道德破產、草菅人命、竄改歷史的政權,一個按照孟子的「反暴政論」可予討伐的政權,憑甚麼向人民宣揚國民教育?但,我還是靜心讀完這本將塗炭無數幼弱生靈的《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

通書所述,許多看來是照搬中國左王潘維的爛文〈當代中華體制─中國模式的經濟、政治、社會解析〉(收錄於《中國模式─解讀人民共和國的六十年》)。但離奇的是,在十九種參考書目中竟不見潘維的名字及其著作。

讀完這國民教育手冊後,我思緒萬千。這樣的國民教育於我的利益是完全無損的,我的孩子已經生活在毋須被獨裁者洗腦的文明之邦。但看到本已被香港垃圾教育制度愚弄一生,命運已經很坎坷的香港孩子,還要再被洗腦,於心何忍呢。

我思緒萬千,也因為即使在資訊自由的香港,竟然還有受過相當教育的人膽敢當眾宣揚類似於說「地球是四方的」那樣的謊言,到底是編撰者真的相信「地球是四方的」?還是因為他真的很需要這大筆稿費或活動經費來改善生活,而置他人死活於不顧?但我非常懷疑,要是製作這手冊的國民教育中心不是每年有逾千萬元的公帑資助,編寫這手冊的香港左王還有沒有這種食飽飯等屎屙的興致。

滿紙邪說以醜惡驕人

編者說,「當代中國的國體是人民民主專政制度,即國家的一切權力屬於人民……人民民主專政的核心是堅持工人階級對國家的領導權,這是通過作為工人階級先鋒隊的共產黨來實現。」中國工人連組織獨立工會的權利也沒有,更不要說領導國家了。

編者說,「這個(中國)模式在政治方面,就是社會主義的民主政治……中國特色的民主制度,就是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合一的『三維一體』。」咦,推行社會主義民主的不是北歐那些國家嗎?中國可冒充得來的嗎?

編者說,「民主集中制實現了一個擁有高度同質性和相對團結的統治集團。與西方民主國家的政黨輪替方式不同,中國執政集團以服務國家、服務人民為主……確保了政權的延續性和社會穩定……(美國)政黨惡鬥,人民當災」。為甚麼按理是最了解中國國情的中國高幹子弟都愛湧到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民主國家而不是北韓生活呢?連原統戰部長劉延東的女兒也要風塵僕僕到香港生孩子,還憑甚麼給別人做統戰思想工作呢?
編者說,「有關中國模式的內涵仍是眾說紛紜,但國內外學者和媒體對其內容仍有一定共識」,其中一點就是「進步、無私與團結的執政集團」。請問有哪些國外學者和媒體是同意北京政權是「進步、無私與團結的執政集團」的呢?

鍾祖康,《來生不做中國人》作者

浸大拒追究教材 工會批收次貨損校譽
2012年7月27日

【明報專訊】由浸會大學當代中國研究所編製的《中國模式》教學手冊引起爭議,浸大教職員工會和一批學者公開譴責教材,要求校方追究責任,並促請研究所所長薛鳳旋公開回應。浸大其後發聲明回應,表示大學尊重學術自由,不能基於政治或學術觀點向學者施壓。工會發言人杜耀明對校方的回應感到失望,批評是以學術自由作擋箭牌,接受被公認為「次貨」的教材。

浸大﹕尊重學術自由

杜耀明批評,學者有自由就不同觀點立論,但不論立場為何,作品必須達到專業水平,如今浸大拒絕追究責任,等同認可這份被公認為「不及格」的教材,將自毀聲譽。浸大政治及國際關係學系助理教授黃偉國認為,手冊甚至連「垃圾教科書」都不及,有損大學學者聲譽。

香港的變質教育:教法治要計「代價」唱國歌要叫「為是中國人高興」


現有官方教材被指偏頗
教法治要計「代價」唱國歌要叫「為是中國人高興」

2012年7月27日

Vic:大家自己看看,在中共控制下,香港的官方教材已經扭曲到什麼程度。不要低估官方愚民教育的成效,學生時代被植入的觀念,往往是很難改變的。香港社會的功利觀念已經很強了,教法治還要強調成本效益的計算,到底是想培養什麼樣的下一代?這種功利思想,再進一步,便是「沒有六四屠殺,就沒有今天的繁榮安定」。今天真有不少人(尤其是大陸人)真心相信,六四死難者是死有餘辜的,因為他們不死,就沒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大家要明白,我們要爭取的,不僅是撤銷掛羊頭賣狗的國民教育科,還要徹底拒絕中共透過香港教育系統,對香港下一代的思想植入。

---------------------

【明報專訊】教育局正整合現時分佈在小學常識科、國民身分認同活動及德育和公民教育科的官方教材,8月底公布整合後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教材供學校參考,但有學者發現,不少現存官方教材內容並不客觀甚至偏頗,例如要求小學生唱國歌後要集體大聲叫「為到自己是一個中國人而高興」,教法治時則指維護法治同時要思考「代價」,包括需動用不少公帑。

學者認為,教材反映政務官心態,認為政府希望向學生洗腦,令學生日後支持政府,擔心日後國民教育科教材會有同類情况。

教育局現透過「德育及公民教育資源網」等網頁為教師提供教材;當局日後會整合現有教材製作國教科教材。其中一份已上載初小的「我學會了唱國歌」教材,當中建議授課期間教師問學生,「會否像運動員一樣,以身為中國人為榮,有感動流淚的感覺?」教材並附有工作紙要求學生完成7項任務,測試他們能否成為「中華好兒女」。測試項目包括要求學生站立,然後大聲說出國歌內提及的中華民族精神;若學生認為對自己是中國人感高興,則須大聲叫﹕「我為到自己是一個中國人而高興」

教育局去年出版的另一份初中試教版《基本法》教材,其中一個單元談及「公民抗命」和「法治」。教材指出,公民抗命必須是「在別無他法下才採取行動」,而且要「和平、非暴力、理智」,針對法律不義,舉例指若有青年人堵塞交通抗議政府不為基層增加資助,若青年人未試過其他方法便堵塞交通,行動亦只針對政策而不是不義法律,便不算公民抗命。

初中教材強調司法覆核非萬應良方

教材談及維護法治的「代價」,更大篇幅列出「法治的成本」,包括影響政府施政效率、浪費財政資源,要求學生比較維護法治的「代價」和「效益」,強調司法覆核不是解決社會問題的「萬應良方」。

學者教師批扮持平

教院教育政策與領導學系一級專任導師莊耀洸批評,教材談法治的普世價值,卻假裝持平談及正反兩面,實際上卻是暗中滲入政府想法,如打官司阻礙政府施政效率等,只會令學生價值觀更模糊,將他們洗腦成順民,對法治教育而言是一大退步。他又認為,討論普世價值利弊對中學生過於深奧,屬大學課程。

中學通識科教師、教協教育研究部主任張銳輝批評教材「扮中肯」,因為普世價值沒有爭議,擔心教育局日後推出的教材也有同類偏頗內容。他又指出,要小學生集體大叫做中國人很高興,其實是以群眾壓力灌輸愛國概念,與洗腦教育無異。

明報記者蕭輝浩

西西:國教科不應太急推
【明報專訊】現年約74歲的本地著名作家西西(原名張彥)退休多時,她前日出席母校協恩中學的徵文比賽頒獎禮擔任嘉賓,典禮後她接受查詢說,有留意近日國民教育科討論,她認為不應太急推行,因為教育要教師、學生和家長三方面配合,但目前只見到官方單方面推行「不太好」。

官方單方面推「不太好」

曾教書的西西說,推行任何運動或事情都需要各方面的討論,愛國不一定透過教育,學生也是社會一分子,他們會看到很多東西,社會的風氣他們都感受到,這些感受不是教育可改變。她認為要學生愛國,首要是國家強起來,而學生又能以國家強大而自豪。她認為,目前的中國仍有不足的地方,「如果中國的民主、自由與法制能得到改善,才算真正強大,才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同和尊重,學生自然愛國」。

「民主改善中國才算強大」

退休後的西西閒時除了寫文章外,亦會縫製一些小玩偶。她笑言縫製小玩偶是因為手部舊患發作,原本只想當物理治療,沒想到因此被東莞圖書館看上,為她舉辦展覽,更因此舉辦有關西西的徵文比賽,她對此向主辦單位表示感謝。

另外,積極參與社會服務的失明人協進會會長莊陳有表示,他會參與7月29日的反國民教育科遊行,他指反對任何洗腦教育,認為教育局推出課程時要再諮詢公眾。 

林夕 - 教師不是牧師月老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7日

教育局竟然跟《中國模式》這部奇書割席,把關係撇清。這等於用了人家的錢,糊裏糊塗去買貨,買回來也不先做做品質檢定,到出錢人及用家不收貨,這買辦才人云亦云,加把咀說,這劣貨真的爛透,大家免着驚。也不看看這爛貨是由有背景人士領牌設計,是由誰下的指引。難怪局長上京接受照肺、再教育、聽指引之說甚囂塵上。

大家免着驚?只要看教育局網站看那課程指引,管你用什麼教材,教法已足夠讓人驚慄,特別是教師。

指引要求教師着重為國效力及家國情懷,指導教師要引誘學生在這方面動情,要「感動」、「激勵」學生,「孕育真情」。

難怪只有百分之三的老師,在一調查中自認有信心執行這神聖任務。老師從此得兼任牧師、神父、推銷員、婚姻仲介員、月老。

上課的時候,要「感動」學生,愛愛愛愛愛,要孕育的可不是理性,竟然是「真情」。

所謂要感動人,先得感動自己;又云:感情不能勉強,勉強無幸福。看來小學二年級生未被洗腦,老師先要讓自己給洗腦,不然,依足指引的話,每下一課後都得像影帝影后,要學會抽離角色的道行,才有正常的幸福日子過。

良心老師吳美蘭呼籲,假如當局一定要在兩個月後執行這指引,就指望老師們要有良心。那麼,我為沒有良心的老師感到可恥,為有良心的,覺得可悲可憐;你們上課時不聽指引,用對策應付政策,打擦邊球,且要冒有背景學生向校方或更上方舉報,你們與內地學府鬼祟地講真話良心話的教授何異?教育下一代熱心用心還不夠,要以機心來捍衞良心,倒不如齊心鐵了心推翻這個變態課程好了。

馬家輝反國民教育五論

Vic:中國一日由自私殘暴的共產黨專政,我們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國民教育。國家淪陷在共匪手上,你期望共匪教你如何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國民嗎?中共推行的所謂國民教育,只可能是灌輸接受共黨奴役的奴民教育。真正的國民教育,是必須教學生推翻暴政,建立民主共和政體的。

中共若醒醒定定,信守對香港的自治承諾,我們也可以勉強接受井水河水兩不犯。但中共在蠢人掌權下,一再侵犯香港的自主空間,一再拖延香港的民主政改,動用香港公帑資助各種洗腦式學生交流團,資助中共外圍機構撰寫洗腦教材,暗地裡成立中共領導的國民小先鋒,千方百計要對香港下一代從小灌輸「忠黨愛國」思想,摒棄民主法治、自由人權的普世價值觀。如果我們不覺醒,徹底拒絕這種禍國殃民的偽愛國教育,假以時日,香港將徹底大陸化,香港人也將與普遍人格扭曲的大陸人無異。

退此一步,即無死所。拒絕香港大陸化,就從喝停偽國民教育開始。不要落入中共圈套,我們決不是要「優化」國民教育內容,而是要當局撤銷一切偽愛國教育!

馬家輝 - 教育國民
明報   2012年7月22日

六月底接受一些內地媒體訪問談及回歸感受,許多內容沒法出街,意料之中,只因他們或聽不懂或聽不進,或即使聽得懂也聽得進,但寫不出來或播映不了,只因,這個國度畢竟跟香港特區不太一樣。

我談及的其中一項議題當然是所謂國民教育。

我說,回歸十五年,我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香港已死」感受,主要因為出現了所謂國民教育的政策與方向、推行與計劃,我是認真地相信,它將令香港變得非常不再香港,效果於短期內或許未見,但再過三五七載,會的,它絕對會把香港推往死亡的漩渦。

為什麼?

理由非常簡單而且明顯﹕所謂國民教育指引儘管故作開明開放,但在惺惺作態的姿勢下,明眼人必可看出指引條文下的潛台詞和方向性,那就是,凡事要朝所謂「正面」或「光明面」的角度思考,別看黑暗,即使稍有黑暗,亦須從所謂「包容」和「體會」的角度予以理解,別生氣,別憤怒,別不滿,別對國家有所怨恨。這是你的國家,你應該懂得她的歷史和處境,然而你必須只從管治者的立場去看她的歷史和處境,沒有其他,也不該有其他。

如果你把指引仔細閱讀,必可處處讀出這樣的教育框架,鎖定一個立場,然後站在既定並唯一的立場上去看國家和歷史和她的處境,別作他想。而這樣的框架,其實,不僅是鎖定了教育的內容和方向,更鎖定了老師和學生的腦袋,如同一個籠子,也如一道鎖鏈,一天兩天三天,一年兩年三年,從此讓老師和學生同時在所謂開明開放的偽裝下把自己困住;而也正是如此,香港年輕人的腦袋開始走向死亡。

我們必須明白﹕人類的思考方式具備整體性格,當你在某方面被「教育」成慣性思維,被鎖定於某個立場,你對其他領域的思量探索便必傾向配合,不易跳脫;鎖定容易跳脫難,你的眼睛從此被蒙上白布,像有了思考上的白內障,日後即使能被重新啟蒙,亦須非常視乎機緣巧合,難度甚高。從此你看國家看世界看生命看自己,皆被所謂國民教育的陰影籠罩,中了毒,不易排除。

別忘了,所謂國民教育是強迫性的規範教育,由老師一板一眼地教,由學生正經八百地學,要考試,要打分數,要寫報告,其滲透力與影響力遠非教育指引所說的輕鬆平常,這是徹頭徹尾的洗腦教育,旨在「教育國民」,實為香港大患。(一)


馬家輝 - 公民與國民
明報   2012年7月23日

荒唐荒謬的所謂國民教育冊子惹起公憤,教育局急於澄清,表示內容規劃早於指引出籠,言下之意,劃清界線,跟其無關。〔Vic:教育局長吳克儉的講法是:「本科課程綱要是在2012年4月30日公布,而小冊子3月已經出版,兩者在時序和在課程組織編排上,絕無關係。」〕

這是完全講不通的說法。

舉凡跟管治機器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公帑資助程序繁瑣複雜,處處有著行政官僚的插手過問,尤其教育局立志推行所謂國民教育,在批核資助的過程裡,肯定有意(例如在會議上)無意(例如在茶敘間)地給予不少明示或暗示,好讓對方按照局方心意從事規劃。一個眼神,一句言詞,一個笑容,一個皺眉,已經足夠讓對方心領神會,從而揣測局意、厚顏迎合,以便下一回合可以取得更多撥款。

這就是說,在現實的運作制度和狀態下,根本不需要什麼具體的文字指引便極有可能出現當前的荒謬結果,只因,在華人官場,在華人學界,多的是不學無術的學究官迷,更多的是執起雞毛當令箭的承旨官僚,只要特區政府一聲令下推動所謂國民教育,自會得到官僚和官迷的緊密配合、自動獻身、跪下叩頭……依照自己所胡亂猜想的所謂國民概念和所謂教育方式,推出一套又一套片面扭曲的所謂參考教材。


在這愈來愈趨向權力崇拜和腐敗的城市裡,推行所謂國民教育絕對是危險無比的舉動,尤其在公民教育尚未徹底落實的當下、在公民權益尚未得到充分保障的當下、在國家亂象橫生而令人慘不忍睹的當下,急於驅趕「市民」穿越「公民」而變「國民」,絕對是高大空的政治狂想曲,除了替香港特區製造更多紛爭撕裂,絕無益處。

沒必要這麼心急吧?北大人。你們不是經常說「凡事總有一個過程」嗎?香港才回歸十五年,公民制度尚未全盤建立,中港交流尚未互通足夠,中國大陸本身更仍有千頭萬緒的事情等著處理,何苦緊緊壓迫香港特區去搞什麼國民教育呢?這不是直接令特區政府招惹民怨,替特區政府「添煩添亂」嗎?特區政府的管治民望如斯低迷,你們豈不亦有責任?你們愈不願拿出足夠的耐性,愈不肯讓香港人慢條斯理地、心甘情願地北望認同,特區政府便愈要急於做嘢,而特區政府愈急於做嘢,便愈讓官迷和官僚有胡作非為的空間,到了最後,闖出亂子,所有人都生氣,沒有人是贏家,煮鶴焚琴,同歸於盡,難道你們會開心?

急不來的,所謂國民教育。先做好公民教育再說其他,水到渠成,當時候到了,即使不來教育,亦必出現愛國的優質香港公民。(二)


馬家輝 - 演之國
明報   2012年7月24日

國民教育的指引條文貌似「開放」,但其實以「和諧」打底,潛台詞是不管我們的國家發生了什麼荒唐荒謬,出現了什麼胡為胡作,年輕人皆仍由「包容」和「體諒」和「接受」的框架去看去想去理解;換句話說,便是用「yes……but……」的邏輯看待亂象亂禍,把批判精神拋諸九霄雲外。

有了這樣的潛台詞,我們可以想見,日後的教材方向必朝這方面傾斜,老師的打分取捨亦必以這方面為標準,而更可怖的是,學生的思考和考試也必順著這方面發展,從而遭受嚴重框限、嚴重綑縛、嚴重制約;香港遂必跟多元創意的目標距離愈來愈遠。

香港精神之死,由此確認。

你或會說,不至於吧?所謂國民教育的上課時數其實不多,香港學生和老師都是醒目仔醒目女,很可能虛應故事,求其亂答亂教,敷衍一下便可了,會有我說的這麼嚴重嗎?更何況,每天翻開報紙、觀看電視、瀏覽網頁、收聽廣播,目睹中國亂象層出不窮,誰會這麼輕易被所謂國民教育課程洗腦?如果這麼容易被洗腦催眠,表示香港人本身非常弱智,根本不配享受多元開放。

我乃會答﹕假如學生和老師為了敷衍課程而求其亂答亂教,亦極糟糕,亦將把香港推入險境,因為,這等於誘使、強迫學生和老師說謊,大家心裡明白中國是一套,口中和筆下寫出的卻又是另外一套,答題時,偶或批評幾句,但轉頭即把「yes……but……」的邏輯搬出來,把重點重新放置於「和諧」、「包容」、「體諒」、「接受」之類迂腐結論之上,把一切美化,對一切打馬虎眼,對一切放棄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求真精神,到最後,濫詞套語一大堆,十條題目的九條答案必是「凡事總有一個過程,我們必須給國家時間和機會」之類,餘下的一題答案則是,「我愛國家,祖國萬歲」,我們要做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這就是說,在所謂國民教育的制約下,學生和老師必會變得愈來愈虛偽,並視虛偽為「常態」,教的人和學的人都在拚命演戲,不敢說出寫出真話,不願說出寫出真話,久而久之,香港將變成神州大地的一分子,人人假話滿嘴、套語滿舌,把「愛國」掛在唇邊,心中卻在暗笑嘲笑。


在目前的中國大陸,正是如此,簡直是個「演之國」,人人在演,只因從小被誘導演戲,長大了,又遭受權力威迫,沒法不演。當香港有了所謂國民教育,「演之國」濃縮為「演之港」,正式,死亡。(三)


馬家輝 - 何來普世價值?
明報   2012年7月25日

回歸十五年,禍亂頻起,但若要在混沌之中窺探光明,倒有一事值得欣慰,那就是,每回壓迫,必有抗爭,「不認命」其實是香港的其中一項「核心價值」。

正因不認命,香港家長們才會站出來反對所謂國民教育;如果面對如斯荒唐的所謂國民教育而仍沉默待「洗」,香港的家長便極不香港,而香港,亦會變得非常中國大陸。

站出來反對的理由,本欄這幾天已經扼要說明,今天說的,只是摘要。教育局所構思的所謂國民教育,首先,在內容範圍上,扭曲、偏頗、割裂;其次,在理解框架上,封閉、片面、美化;再者,在現實操作上,含糊、偽裝、危險。三者總合而言,當然只是企圖「教育國民」而不是真正的國民教育——企圖「教育」出教育官僚心目中的理想「國民」,乖乖的國民,聽話的國民,亦即,只懂用一種朦朧的眼光來看待自己和國家的順民。

對此說法,教育官僚是不可能服氣的,因此,揮筆撰文,氣急敗壞地否認所謂國民教育就是洗腦教育,特別強調,「課程框架涵蓋人生所需的價值觀及態度,以普世價值為基礎,包括人權,盼望造就有品德的學生,能獨立思考、持開放的態度,成為家庭、社會、國家甚至世界村的一份子」。

真的如此?

不妨讓我們細看指引文件。

在所謂國民教育的指引文件內,確有提及「人權」議題,甚至提及了「民主、自由、法治」之類辭彙,乍看還真符合「普世價值」的基本要求。然而,請大家看清楚此等辭彙的出現位置,它們主要出現在「世界範疇」的部分,並不指向我們的可愛的國家,倒過來看便是,當談及我們的可愛的國家時,此等辭彙全盤隱形,避而不談,避開不說,彷彿跟我們的可愛的國家全然無關。請問新官上任的教育官僚,這不是扭曲閹割,又是什麼?這不是洗腦教育,又是什麼?

尤有甚者,指引文件即使在「世界範疇」裡談及普世價值,亦必同時提醒教師和學生,必須「在認同自己的世界公民身分之餘,亦從能國家國情的角度(作者註﹕文件原文是『亦從能』,並非我寫錯字,而是教育局的文件寫錯字!堂堂教育局的教育文件竟然寫錯字!),去理解及考慮具爭議性的普世議題,並作理性判斷,加強國家與國際大家庭的溝通與合作」。這豈不等於說,普世價值是一回事,但國情不同,不一定需要跟從?豈不等於刻意淡化普世價值?那還普世個屁?(四)


馬家輝 - 就讓我們讀讀文件

明報   2012年7月26日

教育官僚撰文提醒大家先讀讀所謂國民教育課程指引,然後才批評;他說,讀完之後,便可知道,所謂國民教育並非洗腦教育。

那麼,讓我們做個聽話的孩子,就讀讀吧。

指引文件有兩百四十多頁,對向來不近文字的香港人來說,已算很厚,那麼,不妨讓我們偷點懶,就只瞧瞧第九頁的那個綜合列表。那個表格清楚列明所謂國民教育的宏偉宗旨,志在「培育」學生的「正面價值觀」,其中又分為個人、家庭、社群、國家、世界等合共五個範疇,各有目標,而教育官僚在文章內所指說的所謂人權之類的「普世價值」,僅僅出現於世界範疇,跟國家領域扯不上關係。

那麼,國家範疇到底談些什麼?

就是以下這些了﹕「從『自然國情』、『人文國情』、『歷史國情』和『當代國情』,建立國民身分」,然後,希望學生對國家產生「欣賞、理性、團結、包容、參與、文化傳承、歸屬感、愛國心」。

這就是說,所謂國民教育所欲對學生灌輸的國家理解框架,基本上,是一面倒地以「和諧」打底,跟教育官僚所說的所謂人權普世價值截然無關。

你或會說,在世界範疇內不是談及了民主自由人權之類普世價值嗎?不也可以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考批判能力嗎?

我便會答,請你讀回本人昨天的專欄,我已分析,一來,指引文件只把普世價值框限於世界範疇之內,志在令學生的國家觀念跟此割裂;二來呢,每當談及普世價值,指引文件例必提醒教師和學生,普世價值尚有爭議,不可照單全收,必須根據「國情」和「國家發展階段」而作出另類思考,譬如說,文件第廿頁寫明,世界範疇的第四學習階段儘管論及普世價值,但學生應該在「認同世界公民身分的同時,亦能從國家國情的角度理解世界議題,作出理性判斷」。


如果我們把焦點從國家轉向香港,指引文件的框限企圖亦甚明顯,邏輯亦極一致,集中只談香港的法治和人權,避談或淡化香港的民主和自由,總之是不斷地、重複地把普世價值鎖定於世界範疇,並一再提醒大家千萬別全盤接受普世價值。

換句話說,是的,教育官僚說得對,指引文件確有提倡批判思考,但主要是提倡學生對普世價值有所批判而不是對國家國情有所批判,而如斯「批判」,其實只是另一種洗腦,以所謂國民教育之名,嗚呼哀哉,香港亡矣。(完)

吳志森 - 強盜邏輯

明報   2012年7月26日

短短10天,「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面書群組,就有5000人加入。短短4天,關注組就籌得12萬,千人聯署「爸爸媽媽齊來叫停國民教育」報紙廣告,還剩6萬多元作關注組經費。關注組與各大民間團體,組成聯盟,呼籲7月29日萬人上街,喝住政府不能霸王硬上弓,強推不得人心的國民教育洗腦課程。

梁振英的班子如何回應市民的怒吼呢?曾經做過教育局常任秘書長,也是國民教育始作俑者的羅范椒芬,是這樣說:「如果從今次第一屆考通識成績嚟睇,我覺得同學基本上有獨立思考能力,絕對唔存在洗腦呢個情況。香港社會資訊非常發達,流通亦非常暢順,各方面嘅資訊都會有……」

羅范用中學文憑試通識科的成績,來推論小學也應推行國民教育,實在相當嚇人。

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幾句說話,就把羅范強詞奪理的邏輯駁倒:「學民思潮覺得羅范椒芬嘅言論係偷換概念,因為𠵱家嘅國民教育科,將會喺小學推行,通識科喺中學推行。小一學生,並未有足夠嘅獨立思考,自己都係上咗小學一年,在這個時候,推行一個要求學生對政權麻木馴服嘅國民教育科,好有問題。通識科已做到獨立思考,讓學生了解國情嘅機會,冇必要再推行國民教育科。」

黃之鋒說得對,中學通識早已有「現代中國」的單元,教的也是當代國情,又何須再加國民教育如此架床疊屋,多此一舉。

這位協助梁振英上台立了頭等功的羅范椒芬,推銷教育,比局長還要落力:「家長的反應唔需要太強烈,國民教育都不自今日始,回歸以來都讓同學多理解國家嘅狀況,國家嘅長處短處、機會同隱憂,都係全面向學生鋪陳嘅。」「家長話要停止,我哋唔應該因噎而廢食,而是應該朝住健康方向,推展國民教育。」

「國民教育不自今日始」「回歸以來就有」,意思是不是:洗腦早已存在,反正已洗得七七八八,生米已煮成熟飯,不如就由他們繼續洗下去吧。山賊姦淫擄掠,把你們家殺得七七八八,既然無可挽回,就算了吧。

要對付羅范這種強盜邏輯,家長就愈應該站出來喝停,在無可彌補之前,不要讓孩子受到更深的傷害。

2012年7月26日 星期四

長平 - 國民教育謊言始

2012年7月26日    陽光時務

Vic:長平說:「香港人需要爭取的,是徹底拒絕這樣的國民教育。這種教育的核心內容就是謊言,為了維護謊言必然要限制言論自由。中國內地已經走過的道路,正在承受的痛苦,香港還要重複嗎?」


這才是真正的清醒之言。
我們需要爭取的,是撤銷掛羊頭賣狗肉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而不是什麼改善其內容,「研議怎樣的愛國評估才適當」!

‎7月29日,下午三點,維園遊行至金鐘政府總部。請大家踴躍參加,守護下一代,守護香港。


我們沒有那麼容易被洗腦,但我們為什麼要用自己的錢,替共產黨作下流賤格的政治宣傳?
---------------

香港的「國民教育」議題出現在郵件組,有同事提議謹守學術定義,慎用「洗腦」,我從心底裏贊同。隨後看到記者對於中小學教師的訪談,一些教師表示國民教育課程中的「洗腦」沒有外界擔心的那麼嚴重,無論教材如何,教師還是有很大的主動權,可以控制其如何執行。我感到非常欣慰,香港教師畢竟和內地大不相同,「國民教育」可以休矣。

等到看了浸會大學當代中國研究所編寫《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册》,我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該《手册》開宗不明義地,對中國模式做了如下定義:「中國模式,是指中國近年在社會穩定下,在經濟、外交所展現的高速、穩定發展道路。」這短短的一句廢話裏,「穩定」一詞出現了兩次。在整個薄薄的文本裏,也在不厭其煩地重複著社會穩定。這分明是「穩定壓倒一切」的一種更怯懦、更假裝斯文也更陰險的表述。內地人一看就明白,香港人卻未必了然。

正如一些內地馬屁學者所爭論的,早在美國學者Joshua Cooper Ramo 2004年發表有關北京共識(Beijing Consensus)的文章之前的八十年代,鄧小平就明確說出了這個概念,並一直堅持這種道路。鄧小平的表述要明白得多,那就是「一個中心(以經濟建設爲中心)」和「兩個基本點(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核心是,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它在經濟領域的表現,正如學者秦暉所說,就是在資本全球化時代,利用「低人權優勢」,與別的高人權標準的國家競爭。這種競爭的結果是,短期高速發展,長期害人害己。

這個《手册》不敢像鄧小平那樣蠻橫霸道,就開始打太極拳,在貌似客觀理性的文字中,大抄特抄內地的政治謊言。比如,關於「中國模式的內涵」,在政治方面的總結,第一條竟然是「民本思想」。它稱「傳統思想中以民為本,為民負責的理念不但得到延續,更成爲當代中國政府的合法性來源。傳統的民本主義加上現代民主理念規範為政者要以民為本,不以一黨一派的利益為先,有利政府執行長遠的政策與計劃」。

這種馬屁拍得連中共自己都會感到臉紅,它一直靠反傳統起家,現在也宣稱自己的合法性來自民主選舉。而且不僅普通民眾,無數政府官員也都在抱怨各級政府的短視,只知道搞政績工程,什麼時候有利於執行長遠的政策與計劃了?如果真有什麼長遠計劃的話,那就是把家人和孩子移民到美國等西方國家。這並不是一個笑話,中共自己的反腐材料也表明,這是有實權的中高級官員做得最多的長遠計劃。

該教材照抄中共《十七大報告》,把中國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總結爲「三個有機統一,四大民主框架」,然後對「人民代表大會」等政治制度進行了詳細的介紹。本文不想討論這些制度設計在理論上的內在矛盾,而要指出即便是這樣的制度設計,在現實中國也只是一張藍圖而已。有多少人大代表經歷過真正的選舉?他們中有多少人相信自己代表人民的意志?有多少人相信自己手中的選票?為什麼在這個重巒叠嶂的權力結構中,連最底層的獨立候選人都會遭到警察的反覆騷擾?

把一個畫得不怎麼好的藍圖,當作已經完美執行的事實告訴學生,是這本手冊最大的謊言。


編寫者是不知就裏呢,還是假裝很傻很天真?如果是前者,那麼沒有編寫解釋中國模式的資格;如果是後者,那就是謊言政治的幫凶。當讀到「文化方面」的「社會主義榮辱觀」時,我就不再為這個問題而困惑了。對於一個官員動輒貪污上億元,屢屢強姦幼女,災害之後每每詳細統計樹木畜牲傷亡情况卻不允許問人死幾何,強拆民房易如反掌,上訪者常常被關進精神病院的社會來說,「八榮八耻」竟然是其核心價值體系?


需要辨析的是,手冊中一再重複關於經濟發展的謊言。這個謊言就是,政治上集權專制的中國模式,是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原因。事實是,中國經濟正是在衝破、瓦解這種模式的過程中,引進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才得到高速發展的。緊跟並推動這個發展的中國經濟學家,如吳敬璉、張維迎、許小年等人,一再沉痛地呐喊,這種政治模式是經濟發展的障礙。把發展的障礙說成是發展的原因,是一種政治洗腦宣傳。教材編寫者自認爲比這些經濟學家更加瞭解中國經濟呢,還是處心積慮地要把謊言移植到香港?

這些謊言和歪理,在內地越來越沒有市場,因為墨寫的謊言掩蓋不住血寫的事實。無論你把「以民為本」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地震來了校舍紛然倒塌,暴雨來了警察到遇阻的車上貼罰單,數十萬嬰幼兒喝了毒奶粉家長還不敢抗議……洗腦的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越是瞭解國情的官員,越不相信他們每天都在重複的謊言。然而,香港人沒有這些慘痛的親身經歷,學了這些謊話連篇的國情教育,再去看看那些被精心包裝的祖國新貌,無疑更加容易受騙上當。

香港人需要爭取的,是徹底拒絕這樣的國民教育。這種教育的核心內容就是謊言,為了維護謊言必然要限制言論自由。中國內地已經走過的道路,正在承受的痛苦,香港還要重複嗎? 

明報社評 - 教育局講一套做一套 重建信任才可推國教科

2012年7月26日

Vic:我要重申一點,要真正認識國情國史,老老實實辦好中國歷史教育便是,不是辦掛德育羊頭,賣偽愛國狗肉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當局不重視中史科,卻大力推行國教科,其用心昭然若揭。


香港人必須爭取的,是撤銷包藏禍心的國民教育科,而不是如明報社評所說:「讓家長和社會人士參與,編製真正鼓勵獨立、多角度思考的教材,並研議怎樣的愛國評估才適當。」

在香港學校推行「愛國評估」,是荒謬透頂的。文明的國家,那有什麼「愛國評估」?

如王岸然〈
港人絕無愛國責任〉一文指出:「香港人只須愛香港便已足夠,香港人能令香港繁榮進步,政治開明,甚而走向民主,就是對中國最大的貢獻。」
---------------

德育及國民教育科(下稱國教科)備受質疑,教育局長吳克儉一再辯解,但是政府資助出版的國教科教材和教育局主導的國教科效果評估問卷,內容都偏頗,對學生進行灌輸式洗腦教育,官員講一套、做一套的嫌疑極大。教育局已經陷入信任危機,可幸政府剛換屆,剛上台的梁振英政府毋須死抱錯誤的包袱不放,符合香港利益的對策是以實際行動消除疑慮,重建家長和社會人士的信任,國教科才有望順利推行,否則,官民矛盾惡化,社會內耗激化,香港要為此付出沉重代價。


教材評核問卷都偏頗  教育局角色詭異可疑

吳克儉等官員把推行國教科的目的,描繪得很崇高,聲稱透過鼓勵學生獨立、多角度思考,明辨是非和情理兼備的價值判斷力,建立個人抱負及理想,對家庭、社群、國家與世界做出承擔及貢獻。這個目標,無人會反對,因為誰不想年輕一代達到這樣的境界;現在家長和社會人士的反對取態,皆因教育局言行不一,從已知事實,國教科暴露了灌輸式洗腦教育的尾巴,扭曲學生的國家觀念,旨在培養認同中國現政權的順民。

教育局講一套、做一套,在資助出版國教科教材和效果評估兩件事上顯現出來。

政府資助國民教育服務中心編製的《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下稱手冊),3月出版,6月分發給學校,箇中一定是公權力、即是教育局居中起作用,學校才收取手冊,作新學年教學之用。7月上任的教育局長吳克儉認為手冊部分內容偏頗,但他卻不要求國教服務中心撤回手冊,或公開要求學校勿把手冊拿作教學用途,而是任由它在學校流通,顯示政府與這份手冊的關係甚為詭異。至於手冊內容,主要引導學生認同中國現政權,與所謂獨立、多角度思考,風馬牛不相及,政府不與手冊清晰切割,就有參與對學生進行洗腦教育之嫌。

至於國教科效果評估,教育局主導的問卷內容偏頗,側重要學生對國家的態度表態,然後向學校發放全港學生平均數值,學校就所屬學生的愛國表現,若落後於全港平均數值,會被要求自行檢討,採取措施提高。教育局操作這個平均數值,實際上就是搞「校校過關、人人過關」,因為在無形壓力下,學校必然想盡辦法跟大隊,不會容許學校的愛國表現低於平均數值;據知,現實上有小學已經訂出明確目標和要求,要在愛國表現上從後趕上。

另外,學校低於全港平均數值,是學生的愛國表現未達標,而哪些學生拖低學校的數值,校方知之,所以,按教育局的評核操作,學校之內會出現愛國表現人人過關的氛圍,未能過關的學生將承受壓力。學生為求愛國表現過關,或許會出現「作假」情況,違背認知地填寫問卷,這樣就迫使學生說謊。所以,教育局評估國教科效果的機制和操作,在校方與學生之間、同學之間,會衍生壓迫與相互監察的「人吃人」局面。這樣的評估,可以用邪惡來形容。

政府應面對現實  押後推行國教科

迄今為止,吳克儉等官員,都未能就《手冊》和愛國評核問題上,提出完整可信解釋,他們口口聲聲說為學生好,實際上卻在參與洗腦,製造順民,這樣的教育局是難以令港人安心和信任的。國教科所激發迴響,已經溢出教育範疇,而是一個政治問題,梁振英政府必須作出政治判斷,採取適當做法,才有望紓解家長疑慮和妥善推行國教科。

目前,政府面對的現實有三方面:

(1)國教科引發疑慮重重,政府必須透過重塑國教科,讓家長和社會人士參與,編製真正鼓勵獨立、多角度思考的教材,並研議怎樣的愛國評估才適當。這是重建家長和社會人士信任教育局的過程,做不到或做不好,不但教育局會被唾棄,也會連累政府。

(2)若國教科議題持續發酵,勢必成為立法會選舉議題,可以想像在選舉活動場合,例如電視直播的選舉論壇,參選人會被要求就是否同意撤銷或押後推行國教科等表態。國教科觸動家長和社會人士的神經,對選舉結果會造成什麼影響,值得關注,而不讓國教科成為選舉議題,需要政治判斷和政治決定。

(3)目前已有約四成學校,表明新學年不會開展國教科,至於支持開展的學校,則未見公開表態;另外,9月開學,未來約1個月時間,政府和坊間根本拿不出適當的國教科教材等資料,學校、教師空槍上陣,則新學年開展國教科的意欲就更低了。所以,學校反應冷淡,教育局堅持所謂3年開展期已經沒有意義,政府如何在退卻中重掌推行國教科的主動權,要盡快下決定。

綜合上述3點,實際上指向一點,就是押後推行國教科。政府應該注意到,目前主流意見並非反對國民教育,家長和社會人士關注的是國教科教些什麼、怎樣教、如何評核,而事實上,現在教育局連這些也搞不清楚,所以,押後也符合教育局和梁振英政府的利益。若政府霸王硬上弓,在目前情況下強推國教科,則會否促使主流訴求全面否定國民教育,不應排除有這樣的可能性。

孔捷生 - 國罵:草泥馬!京罵:捐你妹!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7月26日

Vic:除了「捐你妹」熱爆京城外,大陸也有人作了對聯:「上聯:對外援助減免貸款大筆一揮十分瀟灑。下聯:對內逼捐推卸責任貪得無厭一等下流。橫批:捐你媽逼。」

很好,這是民智進步的表現,你們一個鎮長可以貪污上億,堂堂首都下一場大雨淹成這樣,不檢討自己,還有臉要求人民捐款?大家開始普遍意識到:在一個爛透的體制下,捐款最後還是肥了皇親國戚,捐你妹!

-----------------

需要英雄的國家真不幸,這是德國大戲劇家布萊希特的名言,筆者將之引申為──需要團結的時刻是不幸時刻。中國人平素不團結,抗日戰爭時最團結,然而「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畢竟不幸;別以為美國人很團結,十個老美九個觀點迥異,但九一一時他們很團結,那正是不幸時刻。試想六四時香港百萬人遊行,○三年五十萬人遊行,今年四十萬人遊行,那是甚麼時刻?

須知中共建政從來英雄遍地,執政集團不但「進步無私」,而且還「團結」,人民亦緊密團結在黨的周圍,全黨全軍又團結在核心周圍,豈止鐵板一塊,更是鋼鐵長城!依照前面定律,這是不幸國家的不幸時刻,所以這個定律當然要被天朝推翻,在喉舌和《新聞聯播》裏,國家強大人民幸福,於是更團結而且英雄更多。

誰知北京一場暴雨露了餡,此時老百姓很不幸,於是很團結,紛紛互助互救,足夠日後喉舌們拿去做《感動中國》的煽情節目。但是那個執政集團在雨災中沒有出動維穩警力救人;沒有開放任何公共建築收容被困市民;反是機動車收費站繼續收費;警察繼續給停泊於深水中的私家車開罰單;北京市委宣傳部長表揚喉舌媒體「牢牢把握正確導向,報道了大量可歌可泣的事迹」。市民之間守望相助、相濡以沫,都成了執政集團「進步無私團結」的裝飾品,證明社會主義道德多麼高尚,黨的教育多麼成功。

北京市委書記郭金龍在災後再度要求官媒,「重點挖掘重災區群眾轉移等關鍵環節湧現出來的大量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他還號召北京市民捐款,誰知招來一片臭罵,素來溫和的歷史學者章立凡發微博:「捐款?我一毛不拔,身為北京市民和納稅人,我已經納稅一個甲子以上,退休金不夠官家一餐便飯。聽說又要為大水捐款了,對不起,我納的稅裏應該有這項開支……捐你妹!」這條微博被瘋狂轉發,「捐你妹」成了熱爆京城的潮語。

內地受過洗腦者,被冷峻現實反教育而逐漸醒悟,官方把白事當紅事辦,災難越多黨越偉光正,國家越是多難興邦,這一套漸漸不靈了。香港特區政府卻要把這堆垃圾照單全收,給香港下一代洗腦。不妨給香港所有學生家長推薦一個視頻,這絕非野史版本,而是大陸央視《新聞調查》專欄節目錄製的《命運的琴弦》,它揭露了藝術院校招考學生的黑幕,這在權力交易的重重黑幕中,只算小菜一碟,但對香港學生家長卻是析世鑑和警示篇,這個節目播出一次即被禁了,當局理由是影響「大局」。那還是○四年製作的,現在的「大局」更爛更黑和更觸碰不得。如此教育,如斯社會還有一絲公正公平可言嗎?

香港學生與家長看過這段視頻,七二九能不站出來喝停洗腦式國民教育教科書?

梁美儀 - 父母擔心洗腦有理

2012年7月26日

【明報專訊】社會上要求擱置9月在小學推行國民教育課的呼聲愈來愈大,政務司長林鄭月娥「拍心口」說政府不推洗腦教育。不論官員怎說,家長都放心不下,為什麼?因為他們看到早前備受批評的國情專題教學手冊內容,以至傳媒報道學校近年舉辦的國情交流活動,都在灌輸莘莘學子要愛國之餘也要愛共產黨。這樣子,你叫家長們怎麼啃得下?

學校教導學生愛國,課堂中講述中國源遠流長的歷史和興衰,十個家長九個不會反對,但事實又如何?出版《國情專題教學手冊——中國模式》的國民教育服務中心,之前也曾向學校派發過多本國情專題教學手冊,翻看其中一本《嫦娥一號 探月成功》,書中資訊豐富,但手冊內「問題及回應」章節中,有這樣的一段:

問:「中國的火箭系列為何以『長征』命名?」

答:「向太空遠征。中國革命曾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經歷,叫做長征。天高路長,太空任務的艱巨性,似乎只有紅軍長征能夠相比……航天精神和長征精神一脈相承。紅軍在長征中那種不怕困難,百折不撓的作風,一直激勵著航天人奮進。」


以前上中史課,也有讀過中共長征的歷史,但課本不會用上「可歌可泣」、「百折不撓」等歌頌共黨的用語,這些內容,不是教人愛國,而是教人愛黨吧。又如傳媒報道曾述,不少紅色教育機構,拿公帑大搞紅色之旅,主要帶學生去「朝聖」,看毛主席的故鄉,或中共革命聖地等,這些行程的目的,根本是要增加學生對共黨的認同感。

愛國不等於愛黨,請特區政府,請北京不要再硬把愛黨的思想塞入小孩子的腦袋,只要國家行正義,真正做到以民為本,作大國應有之道,家長與學生自自然然會愛國。

作者是資深傳媒工作者

慕容雪村 - 如秋水長天(香港書展演講稿)

2012年7月23日    慕容雪村博客

在中國大陸生活有一個明顯的好處,就是可以隨時分清理論和現實。有些權利在理論上擁有,一到現實中就沒了。有些收入在理論上增加了,一進菜市場卻發現買不起肉了。有些人在理論上站起來了,實際上還在那裡跪著。理論上你推翻了幾座大山,實際上你掉坑裡了。理論上你是國家的主人,實際上你活在枷鎖之中。在教科書上,社會總是分為兩個階級: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現在可以說,那些大大小小的官——總數估計超過5000萬人——構成了事實上的統治階級,他們的事業是全球利潤最高的事業,一個鎮長可以貪幾億,一個省長可以幾十億,更高級的官員更是富可敵國。最近幾年常常「偉業」這個詞,其實大多數的偉業都是貪官偉業。我們也常常聽到「國情」這個詞,而以下就是真實的國情:我們擁有全球最龐大也最腐敗的官僚系統,這個系統的野蠻、奢侈和淫蕩空前絕後,但它卻教導每個人要過一種樸素、節儉、合乎道德的生活。

當代中國是一個光怪陸離的所在,每天都會發生一些悲慘的事、荒唐的事和令人哭笑不得的事。那些數不清的礦難,那些塵肺病人、結石嬰兒,那些動車事故、校車事故、食品安全事故,那一樁樁強拆、血拆,一樁樁貪腐案件,那些因躲貓貓、喝開水而慘死在看守所裡的囚犯,那些風起云湧的群體反抗事件……可以確定,在未來幾年之內,這些事情不僅不會絕跡,相反,它們會以更激烈的面目出現在我們面前。這些事件大都指向同一個原因,那就是無邊界、無規則、不受約束的政府權力。

這些年我每到香港,都會買一些時事政治雜誌,看政治觀察家們對中國未來的分析和預測,在我看來,這些分析和預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大陸居民在長期專制統治和洗腦教育之下所形成的獨特人格。這些人格不僅影響了中國的現在,也必然會影響到中國的未來。它們使中國社會變得野蠻、狂燥,而且極不安全,但同時也讓它更加遲鈍、更加滯重,極難出現制度性的改變。

第一種可稱為「麻木人格」,在極權社會中,民眾被剝奪了大部分的權利和自由,僅剩的一點也被視為統治者的恩賜。因為是恩賜的,所以被剝奪、被侵害都屬正常,在強大的暴力之下,民眾不能反抗,也無法反抗,於是就心甘情願地接受低下的身份、貧窮的生活以及悲慘的命運,久而久之,人們不再考慮這種命運是否應該、是否公平。糧食被搶走,餓著;耳光扇到臉上,忍著;房子被推倒,看著;老婆被抓去流產,哭著。一切不公正都被視為「命該如此」,不如此反倒不正常。人們低眉順眼地活著,不叫疼也不叫苦,閉著嘴躲貓貓,閉著嘴俯臥撐,閉著嘴打醬油,連死都是閉著嘴死的。這種種閉嘴,都是因為一個前提:惹不起。現在我們知道,如果面對的是單個的流氓,惹不起還可以躲;但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流氓的制度,那麼你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唯一的選擇就是改變它。

對自己的麻木,往往就是對他人的刻薄和殘忍。如果同情心可以量化,我們將悲哀地發現,大陸居民的同情心指數是一個非常低的值。在著名的小悅悅事件中,兩歲的小女孩慘死於道路之中,18位路人卻沒有一個肯施予援手。這18人可以代表一個龐大的群體,一個極不善良的群體,他們會怒斥身邊的乞丐,漠視遠方的受難者,甚至對自己的親人也絕少同情;有人挨打,他就站在旁邊圍觀;有人哭訴,他就在旁邊冷冷地嘲諷;如果有人說要自殺,他首先想到就是「這人要炒作,想出名」。我曾經為這種人畫過一幅肖像:沒人為他說話,他忍著;有人為他說話,他看著;為他爭來權利了,他感謝命運:嘿,該我的就是我的;沒爭來權利,他扮演先知:早知道沒用,折騰什麼呀?為他說話的人被抓了,他就在一旁竊笑:活該,讓他出風頭!

在喬治.奧威爾的小說《1984》中,主人公溫斯頓.史密斯和裘莉亞有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對話,他們從無所不在的監視網中脫身,幽會於黃金鄉的草地上,一切結束之後,溫斯頓對裘莉亞說:你和別的男人上床次數越多,我就越愛你,你明白嗎?
裘莉亞回答:完全明白。
溫斯頓說:我痛恨善良,痛恨純潔,痛恨一切美德,我希望你腐敗透頂。
裘莉亞說:我配得上你的愛,因為我腐敗透頂。

我們可以把這視為「麻木人格」的晚期症狀,在這個階段,麻木人格就會變成「反社會人格」,人們會痛恨一切美好的事物,對一切善意的言行都抱有徹底的懷疑,甚至是刻骨的仇恨,在這個階段,他們不再麻木,而是極為易怒、極為暴戾,一點小事就會使他怒火萬丈,然後不擇手段、不分對象地進行報復,更殘忍的是,他報復的對象往往是那些比他更不幸、更弱小的人。我拿魯迅筆下的阿Q打過一個比方:阿Q被村長打了,不敢還手,於是就去打王胡,打之不過,去打小D;打之不過,去打吳媽;還打不過,就去打幼兒園的孩子。這並非笑話和虛言,這些年中國大陸層出不窮的幼兒園屠童案就是明證。

第二種可以稱為「事實接受障礙」, 長期的矇蔽和洗腦教育,必然會降低整個社會的學習能力和認知能力,人們不願接受、也接受不了那些明顯的事實,甚至不惜為謊言辯護。在這個意義上,誠實不僅是個道德問題,也是個能力問題。在中國大陸,談起毛澤東,至少有一半人還相信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是他挽救了中華民族,是他讓億萬人脫離苦海……在天安門廣場的毛紀念館,人們排著隊瞻仰他的屍體,在出租車、私家車上,人們把他的照片當成神物,乞求他的保佑和庇護。時至今日,還有許多人懷念文革,認為那是一個沒有腐敗、人人平等的時代;就在兩個月前,中國大陸的互聯網上有過一場關於大饑荒的辯論,有相當一部分人都認為大饑荒從未發生,只是「一小撮壞人」惡意的搆陷,目的是攻擊政府;另外一些人則認為饑荒只發生於極小的區域、極短的時間之內,決不可能有千萬人餓死。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這些人提出了各種可笑的質疑:

既然餓死了那麼多人,萬人坑在哪裡?
這麼大的災難,為什麼從來沒有媒體報導過?
如果真的餓死了那麼多人,為什麼還要搞計劃生育?
我的家鄉也很貧窮,為什麼沒聽說有人餓死?
既然餓死了那麼多人,那麼請問:你家裡餓死了幾個?
有人說大饑荒餓死了三千萬人,相當於中國人口的20分之一,這可能嗎?
……

有一個問題最為震撼,有人問:既然沒飯吃,他們為什麼不吃肉?

第三種可稱之為「奴僕人格」,正如魯迅所言,中國只有兩個時代: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和欲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古代的奴隸忠於皇帝、忠於朝廷,今天的奴隸們大多不認為自己是奴隸,而是國家的主人,他們從小就被教育要忠於集體、忠於國家、忠於黨,唯獨不提忠於自己。這種人會把政府視為至高無上的存在,任何批評政府的人都是他的天敵。他們自認為是愛國者,一切事都必須與「愛國」聯繫在一起才有意義,讀書是為了國家,工作是為了國家,鍛鍊身體是為了國家,保護視力是為了國家,甚至連性愛都是為了國家。而他們所說的國家利益,其實多半都是政府利益、黨派利益,甚至是少數人的利益,為了這所謂的「國家利益」,組織上讓他們恨誰,他們就恨誰,在正常的國家,自由、民主和人權都是好詞,但在這些暴奴眼中,這些全都是帝國主義的陰謀。他們讚美告密和背叛,鼓吹大義滅親,時刻準備捐獻自己的生命。

這種奴僕人格加上長期的仇恨教育,就會變得極為乖張暴戾,成為「暴奴人格」。在這些人看來,世界上的大多數媒體都是反華媒體,一切人權組織都是反華勢力,所有異議人士都是西奴、漢奸、賣國賊。一個中國女人如果嫁給了外國男人,那就是國家的恥辱;相反,一個中國男人如果去找了個外國妓女,那就是為國家報了仇。我不止一次聽到愛國憤青講述自己的理想:他們發財之後必去日本,去日本必找日本妓女,然後把國仇家恨、百年恥辱和滿腔怒火全都發洩在她們身上,直至精盡人亡。他們公開地鼓吹戰爭,經常叫嚷「中日之間必有一戰」、「中美之間必有一戰」,其潛台詞不言而喻:即使你不來打我,我也要去打你。有人甚至公開談論用民航客機運載原子彈,然後在日本國土上引爆。

很容易就能聽出上述話語中的殘忍意味。在本質上,這群「愛國」人士和半個世紀前的紅衛兵、一個世紀前的義和團並沒有太大分別,他們同樣盲目,同樣憤怒,有著殘忍的念頭和志向,並且極不穩定。在正常社會中,這樣的人格應該被視為危險之物,而在中國大陸,當局卻一直在縱容、玩弄他們的憤怒,這其實就是在玩火,只要條件成熟,這團不理性的火焰足以焚燬一切。

第四種可以稱之為「雷區人格」。對許多人而言,中國大陸的生活都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生活,就像是走進了佈滿地雷的危險地帶。在這裡,法律形同虛設,權力隨時越軌,在守法和違法之間沒什麼明確的界線,幾乎每一家公司都在偷稅,幾乎每個人都有不檢點的行為,「不查,個個都是孔繁森,一查,個個都是王寶森。」這話不僅適應於官員,也適用於平民。以一名小店主為例,在他艱難的經營中,工商、稅務、治安、消防、衛生防疫……幾乎每一種權力都可能讓他關門,每一次怠慢都可能引發滅頂之災。在這種不安全感的驅使下,人們大多沒有長期計劃,只著眼於眼前利益,在官場、在商場、在私人生活中,都湧現出大量唯利是圖、背信棄義的行為,官員拚命地撈錢,商人不擇手段地牟利,一旦賺足了錢,他們就開始轉移財產,或者拚命地揮霍,完全不去想明天會有什麼後果。

這種不安全感使本就躁動的人群更加躁動,大多數人都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急切感:飛機尚未停穩,人們就慌亂地打開行李箱;開車走在路上,只要有一個車身的空隙,就會有車不顧死活地擠上前去;只要是排隊,就有人抄捷徑、鑽空檔、破壞規則……這種不安全也加劇了人際關係的緊張,人們互相戒備、互相猜疑,甚至互相仇恨,「一人有難,八方支援」成了遙遠的神話,現在的情況常常是「一人有難,眾人圍觀」或「一人有難,誰都不管」。

以上種種,固然有個人素質的原因,但更多還是因為制度的催化和教唆。在長期的奴化教育、黨性教育和仇恨教育之下,人們失掉了本心,忘掉了本能,甚至忘記了自己最重要的屬性:人。

「我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別的什麼。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我的社會擔當。」這是最簡單的道理,但可悲的是,許多人活到死都不明白。只要談起中國的人權狀況,就會有許多人衝過來跟你辯論,好像「人權」不是他們的權利似的。那些有中國特色的觀點、那些中國獨有的邏輯,大多都由此而生:他們忘記了自己是個人。只要忘記這點,就必然會生出許多古怪的念頭,有些人會把吃苦——不管因為什麼而吃苦——當成一件天然高尚的事,在幾十年前,有無數城市青年被流放到農村,理由就是這些人應該吃苦。這中間有無數的苦難和煎熬,糟蹋了許多人的青春,甚至毀了他們的一生,但時至今日,還有許多人在讚美那些讓他們吃苦的人,並且認為自己吃苦吃得好,吃得應該。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過一本書叫《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在我們的生活中,常常見到那些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為他們所受的侮辱與損害找各種理由,做各種辯護,他們甚至會為這侮辱與損害歡呼。

在中國大陸,「犧牲」常常是一個高尚的詞,很少有人明白,這個詞的本意是指是祭祀用的牲畜。許多歌曲、許多文章、許多英雄事蹟都在號召人們犧牲,去做祭祀中的牲畜。公社的木頭落水了,怎麼辦?犧牲自己把它撈上來。大隊的牛羊在風雪中失散了,怎麼辦?犧牲自己把它們找回來。時至今日,還有人在鼓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不怕苦還可以勉強理解,「不怕死」就十足荒謬,這是和平年代,你號召人們不怕死是想幹什麼?他死了你有什麼好處?

這些並非陳年往事,翻翻報紙就會明白,荒謬的年代從來沒有真正終止,它的遺毒也從來沒有真正肅清,它就在我們身邊。那些反人性的口號和召喚從沒離開過我們的耳邊,在這裡,我提議大家學學孔慶東教授,他在去年創造了一個著名的「三媽文體」,諸位不妨效仿之:如果有人號召你去吃苦,你就說去你媽的;如果有人號召你去犧牲,你就說滾你媽的;如果有人號召你去大義滅親,你就把孔教授那句話說完。

除了犧牲,還有奉獻。幾十年來,大陸政府從未停止過要求人們奉獻,幾乎每一位貪官在事發之前都曾大講特講奉獻,貪得越厲害,講得就越厲害,這本身就能說明問題。事實上,奉獻和掠奪往往是並生的,它們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你的奉獻,也就是它的攫取。如果一家公司號召員工無私奉獻,其實質是想你多干活,他少付錢。如果一個國家號召其國民無私奉獻,其實質就是公開的掠奪。有人會問:難道社會不需要奉獻精神嗎?我要說,一個正常的社會需要有見義勇為、甘於付出的行為,但更需要自由、平等的契約精神。這兩者有先後關係,即:先訂契約,後談奉獻,無契約則不奉獻。

在電視上、報紙上,我們還會看到這樣的情景:某人因為住上了救濟房,或者是領到了早該領到的救濟金,就眼含熱淚對著鏡頭說:感謝政府!我們不應該批評說這話的人,相反,只應該譴責那些坦然無愧接受感謝的政府,你的納稅人活得如此艱難,你還有什麼臉接受他們的感謝?現在我們知道,政府不是什麼偉大光榮永不犯錯的組織,它應該是我們選出來的,它的權力是我們讓渡給它的,在某個意義上,它就是我們的保安員或清潔工,拿我們的錢,掃我們的地。如果一個清潔工把地掃得很乾淨,你有必要含著淚感謝他嗎?這不是他應該做的嗎?我無意歧視清潔工,但如果有個清潔工不好好幹活,還一天到晚要求你感謝他,甚至要求你無條件愛他,遇到這種情況,你就應該問問它:我可以說髒話嗎?如果不行,那你就該這麼回答:什麼愛不愛的,先把地掃乾淨再說吧。

關於政府,最好的論述來自托瑪斯.潘恩,他說:在最好的情況下,政府也不過是一種必要的惡。在不好的情況下,它就會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惡。

我們知道,政府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從我們的錢包裡拿出來的,所以要隨時查它的賬。如果你的清潔工說他買一條掃把要幾萬塊,你就該指責他貪污。如果你的清潔工拿你的錢給自己買了價值幾十萬的手錶,你就應該指責他腐敗。如果你的清潔工為了掃地的事天天大宴賓客,喝一千多元的茅台,抽一百多元的香煙,你大可以這麼想:換個人來掃地會不會更好?

明智的政府會承認自己的無能之處,所以很多工作都必須依靠民間的力量。而自吹萬能的政府,往往也就是無能的政府,它什麼都管,可是什麼都管不好。這30年裡確實取得了一些成績,特別是經濟領域,讓許多人都擺脫了貧困,但如果非要說這是政府的功勞,那也是它放棄管制的功勞。30年來的歷史證明,凡是政府不再嚴管的領域,中國人都能表現出相當的創造力。放鬆對家電行業的管制之後,短短的幾年間,中國的家電就可以跟國際大牌競爭。而與此同時,凡是政府嚴管的領域,大都是一派死氣沉沉,為什麼國產電影這麼差勁?因為電影管制。為什麼中國的電視這麼難看?因為電視管制。為什麼中國當代少有文學上的傑作?因為文化管制。為什麼中國足球踢得那麼難看?答案還是同樣的,因為政府不肯放手。

世上的政府大致可以分兩種:要臉的和不要臉的。要臉的政府會聽取各種批評意見,即使不情願,也要裝出虛心的樣子。而不要臉的政府只喜歡歌功頌德,即使馬屁拍的不是地方,引會引起它的勃然怒火。在後一種政府的統治下,「負面新聞」往往被屏蔽、被遮掩,比如某某事件和某某事件在國外都被長篇累牘地報導,但在內地,幾乎見不到一個字。事實上,「負面新聞」這個詞本身就有問題,把壞事說出來,本身並非壞事。把那些不良的習俗、惡劣的行為、糟糕的結果報導出來,只會讓人們提高警惕,而不是爭相效仿。經驗證明,人們從「負面新聞」中學到得更多。看30年新聞聯播,也未必能夠學到什麼有用的知識,除了知道毛澤東思想可以指導殺豬。而一個小悅悅事件,就能讓人明白父母的責任和路人之所應為。近幾十年,我們的歷史書上屏蔽了太多的「負面」,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體制的惡行、群體的暴力,這些都應該視為國家的苦難。在這裡我要說,如果你要做一個真正的愛國者,那麼不僅要愛國家的光榮,也要愛國家的苦難。不僅要愛國家的繁盛和紅火,也要愛國家的傷口和疤痕,愛那些悲傷的日子、黑暗的日子和痛苦煎熬的日子。

我們常常把人分為體制內人員和體制外人員,在一種與人類為敵的制度中,在納粹和北朝鮮這樣的政府之中,為體制效力常常只有兩種結果:一、只有害處,沒有益處;二、少有益處,多有害處。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好人,可是也會有信息員和特務混跡其中,在這裡我要說,即使是你們,也同樣對國家的明天負有責任。

如果你的工作只是辦個文、發個照、填個表、抓個賊,那麼你和罪惡的關係並不大,這些工作常常也是維持社會運轉之所必須。但還是希望你能明白,來求你辦事的,都是你的真正老闆,是他們給你發工資,是他們在養活你,你要儘量對他們好一點。即使做不到笑臉相迎,至少也不要橫眉立目。你應該遵守規章、履行職責,但不應該惡意地刁難他們。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不要讓他們跑上三回五回、三月五月。要知道,他們養活你不容易。

如果你的工作與教育、宣傳和意識形態有關,那你要清楚,你所影響的不是一人兩人,而是千人萬人。幾個世紀以來,人類社會有一個共識:讓孩子遠離毒品。而事實上,那些精神上的毒品——謊言、謬論、仇恨教育、反人類的宣傳——同樣危險,甚至更加危險,即使做不到全面禁絕,至少也要讓孩子遠離毒品。如果你是記者,就不應該參與造假;如果你是教師,就不應該販毒;如果你是學者,就應該堅持真理、拒絕謊言;如果你是作家,就不該睜著眼說瞎話。這不是最高的要求,相反,是最低的。
如果你的工作就是拆別人的房子、砸別人的攤子、流產別人的孩子、攔截毆打那些不幸的人,我不期待你會擁抱他們,只希望你能保留幾分良知。大作家喬治.奧威爾參加過1936年的西班牙戰爭,在戰場上擔任狙擊手,有一天清晨,他看到敵軍戰壕裡走出一個士兵,那人光著上身,兩手提著褲子。奧威爾本來可以將他一槍射殺,但他猶豫良久,最後還是放棄了。他說:一個兩手提著褲子的人,怎麼可能是個法西斯分子?當你看到一個兩手提著褲子的人,你怎麼忍心扣動扳機?

這就是「奧威爾的反問」,也是人類有別於動物的根本之處:高貴的同情心。在這裡,我要對那些拆遷隊、截訪隊和城管隊員們說:我知道你負有職責,但還是希望你能夠偶爾想起這個「奧威爾反問」,也知道你的上司對你有所要求,但還是希望你能夠珍惜那個良心偶然跳動的時刻。

也許你的心中充滿了正義感,覺得自己是在匡扶正義、保衛國家。但在此之上,還有更大的正義,那就是我們作為人類的良心。你要知道,跪在你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你一樣,有情感、有知覺,有父母妻兒,也有兄弟姐妹。你罵他,他就會怕;你打他,他就會疼;你羞辱他,他就會記恨你;你把敵人埋在腳下,第二年你的腳下就會長出兩個敵人。你所做的不過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沒必要為自己結下不共戴天的私仇。你可以履行職責,但不能把所有的仇恨都抱在懷中。

江蘇某監獄曾經發生過一出真實的慘劇:有位獄警無故毒打囚犯,那個囚犯說:你管我、教訓我,我可以當你是在工作,現在你動手打我,那就不是什麼工作,那就是你我之間的私事。現在我不敢還手,但你記住,遲早有一天你會為此付出代價!幾年之後,這位獄警的孩子就被吊死在監獄門口。

我跟你們一樣痛恨這位囚犯的暴行,但還是要說,每位體制中人都該從中吸取教訓。仇恨如刀,請不要把它磨得太過鋒利,否則總有一天它就會倒轉過來刺傷自己。在權力不受約束的世界,在法律虛弱無力的世界,即使你權傾一時,你也不擁有長久的、絕對的安全。今天你讓他躲貓貓,明天躲貓貓的就是你自己。今天你攔截上訪,明天就會有人攔截你。現在我們知道,那些被攔截的人不僅有平民,也有警察、法官、高級官員,甚至是信訪局長本人。

有人問高僧:如何是善知識?答:慈悲清涼。又問:如何是慈悲清涼?答:如秋水長天。在我想來,所謂善知識,指的就是有恥有格的現代公民,所謂慈悲清涼,指的就是同情心和良知。這二者沒什麼用,不會幫你陞官發財,更不會讓你在濁世出人頭地,但它卻是我們區別於動物的根本之處。對他人的苦難抱有同情,有時會顯得不夠精明,但越是血腥狂熱的時代,就越顯出這些笨人的可貴,正是他們不識時務地抬高槍口、鬆開扳機、停下坦克,人類社會才保住了起碼的體面和尊嚴。

我們活在一個塵土遮天的時代,政治很髒,經濟很髒,連文化都帶著腐爛的臭味。我們的心本應如秋水長天,但久置灰塵之中,也會變得又黑又髒,並且極為脆弱。我們去郵局寄易碎物品的時候,工作人員會在上面印一隻紅色的杯子,而在這樣的時代,我希望每個人的心口都有一隻紅杯子,它可以時時提醒我們,這是慈悲之心,也是清涼之心,它如此珍貴,又如此脆弱,應時時拂拭,勿留塵埃,如秋水般清,如天空般淨。

2012年7月25日 星期三

吳靄儀明報專訪:議事規則料成戰場

吳靄儀料議事規則成戰場
盼泛民力保「關鍵少數」阻惡法
2012年7月25日

【明報專訊】行政與立法機關過去一年矛盾升溫,回歸前已出任法律界議員的公民黨吳靄儀相信,立法會《議事規則》將會成為下屆立法會的主要戰場,倘泛民失守「關鍵少數」防線(下屆立法會將新增至70席,意味泛民要力保三分之一的票數,即要取得至少24席,才能有足夠力量反對政府提出不理想的政改方案),建制派會設法引入多個阻止拉布的方法並加強懲處違規議員,令泛民失去僅有反抗之力。她呼籲選民善用選票,別讓議會變得「irrelevant」(無關重要)。

指政府議案打尖 如不守交通規則

吳靄儀接受本報專訪時表示,近年行政機關多次霸道硬闖議會,而新任特首梁振英上任不足一月,已先後要求改組議案「打尖」,令她感到氣憤及不安。她形容《議事規則》有如交通規則,若官員及議員都遵守,就可有秩序地辦理複雜的事,若「鍾意揸左軚就左軚、右軚就右軚,交通必定大亂」,「可惜梁振英完全不明白」。

「梁振英個性好鬥,以為自己講嘢叻、有民望就愈來愈硬,可凌駕議事規則,可惜民意卻愈來愈反他。希望他早日明白這個教訓,不要令立法會及行政機關長期有鬥爭。」

籲支持泛民 免立會成政府附庸

吳靄儀預料,《議事規則》必成為下屆議會的主要戰場,若建制派在選舉中大獲全勝,會循3方面大幅修改《議事規則》,包括加強懲處違規議員,例如不准「掟嘢」的議員出席下次會議;收緊議員就法案可提出的修正案數目;以及引入終止辯論的動議,容許在大部分議員同意下,隨時決定「剪布」。

「這會壓縮少數派在議會可做的事,削弱議會的制衡力量,立會的地位會變得irrelevant,反正政府要乜,立會一定會過,少數派講吓嘢、舞兩吓手腳就搞掂,仲使乜咁多時間理立會?」她指出,目前只因泛民還能在地區直選佔大多數,在分組點票下有力抗衡建制派,故呼籲港人在9月的立法會選舉中支持泛民,力保議會中的關鍵少數,以免《議事規則》被建制派「改到七彩」。

倘泛民失守 「議會完蛋」

在1995年起已出任立法局議員的吳靄儀,經常把「議會尊嚴」掛在口邊。她說,外界近年對議會的批評確實有其道理,但她認為真正損害議會文化的,不是個別「掟蕉」的議員,而是不守法的政府。

她解釋,個別議員有言語暴力,「只要踢他們出去就得」,目前只是曾鈺成不執法,不是無法規可執行,若政府在得到絕大部分議員支持下就不守法,泛民卻是「無險可守」,「如果政府要把議會變成只要夠票就乜都可以做,只要夠票我就唔畀你講嘢,鍾意幾時終止辯論就幾時終止,這就真的大件事,議會要完蛋了,但我可以見到,這一天隨時都可以來臨」。


明報記者 林凱旻

籲公民黨放下身段 走入群眾解釋理念

【明報專訊】公民黨於創黨之時曾矢志要成為香港的執政黨,惟經歷港珠澳大橋及外傭居權官司後形象受挫,在泛民光譜中的定位亦有點進退失據。吳靄儀承認,公民黨在反對議員出缺機制審議期間,只作出離場抗議,沒參與拉布,確曾被支持者質疑,在民望上付出了代價,但她未有後悔決定。她認為,公民黨未來必須加強向市民解釋理念,成員更應放低身段。

認無參與拉布影響民望

「人民力量發起的第一次拉布(反對議員出缺機制)只有一個後果,就是失敗,因無論講幾耐,始終都會完,一投票就會輸;但第二次(阻政府改組方案)確是贏,因政府在改組方案前仍有多個法案未過,單是《公司法》已有900幾項條款,令拉布成功率很高。」

吳靄儀稱,在人民力量發起拉布戰反對議員出缺機制時,不少公民黨的支持者確實向他們提出質疑,「社會希望泛民可頂住野蠻的政府,但覺得民主黨及公民黨都頂唔住,社民連及人民力量苦苦支撐下雖然失敗,但也頂過……他們對公民黨無畏無懼的心態並無懷疑,但卻覺得在對抗方法上輸蝕了」。

指拉布討論並無意義

但她表示,即使回到過去,公民黨亦不會參與拉布,因「當中的討論並無意義」,但她認為該黨亦應研究更多策略對抗不公義,「我們放了很多時間在議會,但向市民解釋方案及理念卻不足夠,公民黨應該學習更簡單清楚地向群眾溝通,不要太顧及身段」。

為保法治從政 別議會未言休

【明報專訊】一直極力爭取廢除功能界別的吳靄儀,自1995年起踏進「熱廚房」,一做就做了17年法律界議員。她笑言,本來從事傳媒業的她因想養活自己才投身法律,如今離開議會,會重投執業工作、多寫文章及多參與公民社會運動,「香港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屬於我的地方,香港有什麼需要我,我就做什麼」。

為養活自己做律師

64歲的吳靄儀本為資深傳媒人,經常撰寫政治評論,其後才轉投法律界。她表示,自己並無事業心,一直做事多講興趣,「當時回港後中央談判進行得如火如荼,很多傳媒都希望有一份嚴肅談政治新聞的報紙令港人醒覺,所以我加入《明報》寫評論,做過助理總編輯及督印人,訪問了不少人」。那為何會轉攻法律?「我屋企無大把錢畀我使,始終要養活自己,所要我要做一樣自己會執業、有嘢做的行業……」她笑說。

「我不是一個心頭高的大律師,當初只想去court仔打吓尋常案件。後來大家擔心立法會的法律界代表,在香港過渡時法治會『失陷』,有人就踢了我去從政,一去就17年。」

自稱無事業心 做事講興趣

面對「西環治港」步步進迫,吳靄儀笑言,「離開議會後就唔到你擔心」,「但我會繼續爭取民主、維護法治,做什麼時刻都要盡責。我用我的生命去服務一個我重視的目標,做什麼也無所謂」。